我的小说创作大多是被动的,《纸世间》也不例外。
有一年省里在长春举办首届民博会,文学艺术界自然要捧这个场,就搞有奖征文。省里和市里的朋友打来电话,要我围绕民间艺术写篇东西,而且特别告诉我,说哪位哪位大手、名家都参加,接下来便多次向我催要稿件。我不大喜欢这种半命题作文,但仍想给朋友个交待,于是,三奶奶(原型:我的曾祖母)、三奶奶的大姐(原型:我的祖姑,即我曾祖母的女儿,我祖父的姐姐)、七爷爷、小七奶奶(原型:一门远房亲戚,小时候的邻居)这些人物形象就在一盆叫做民间艺术的显影液中渐渐清晰起来……
从刚刚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常听我的祖母、祖姑讲我们这个大家族里发生的故事。高祖父如何骑大马挎匣枪雄霸一方、曾祖父如何英年早逝、家里如何一夜荡尽家财,这使得我们侥幸成为贫农。曾祖母不知哪辈子得罪了老鼠,因鼠疫去世,迁坟时发现竟有老鼠在曾祖母的颅骨内做窝……祖父在满洲国、民国做地方上管教育的官,如何在新社会被改造后重新启用,办学,如何因公殉职,躲过了文革的折磨。“二总部”与“全无敌”如何干仗,把档案馆打着火了,使得祖父的履历无处可查,这等于救了我们全家。祖姑如何冲破家庭和社会阻力毅然出家……这些动荡,让整个家族一代接一代地思考,如何在这充满变数、喧嚣、轻薄如纸的世间内心如如不动,且活出金石之声来。祖母、祖姑给我讲的那些旧事让我在写这篇小说时也忍不住思考这样的问题。这让我的写作过程既驾轻就熟,又无比沉重。于是我给“七爷爷”添了些喜剧色彩,意在让自己和读这篇作品的读者们时不时地乐一下,轻松一下。但一想到小七奶奶嫁了这样一位先生,又忍不住伤感,反倒沉重起来。
一位长我十几岁的老作家读了这篇作品后找我吃饭。他摆这一桌的目的是建议我重新安排小七奶奶的命运。他说,小七奶奶离开这个家时不过20左右岁,青春年少哇……新社会主张妇女解放,为什么不让她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或钻钻高粱地也无妨啊?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听了他的这些话,我的心莫名地有点抖。我顿了他家的酒杯,说:切!那是你写,可现在是我写。我不允许糟蹋这个人物!
另外要说的是,我在機关工作过,负责起草应用文。这段工作经历对这篇作品的写作很有帮助。因为在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中,我遭遇了“大七奶奶”,当然,那时候的我是“小七奶奶”。你懂的(偷笑),我就不多说了。
责任编辑/董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