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莲
鲁东南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县——藏马县。别瞅县小,却有一件宝贝玩意——周股子戏!有民谣云:“周姑戏,娘们(儿)的事,男人不屑听,老婆抹上蜜(儿)。”
清乾隆到嘉庆年间,日照北部有一村姑,因不满父母包办婚姻而离家出走,以乞讨为生,每到一家便哭诉自己的不幸身世。人们皆为她那清纯的嗓音和美妙的唱腔所吸引,久而久之,這种哭诉腔调便被称为“周姑调”。
却说姑娘来到街头乡,乡里有一黎民,姓葛名兴财。葛兴财的老娘是一个善人,对这姑娘生怜悯之情,就经常接济她。后来,出于报恩,又出于对葛兴财一见钟情,随即结为秦晋之好。
对这周姑子调,葛兴财亦极为喜爱,随之学唱,且学得有板有眼。
民国初年,周兴财和周姑娘扩大了戏班阵容,并增加了月琴、二胡。逐渐,这周姑子戏便成为了大户人家祝寿、秋后庆丰、过大年、闹元宵的专业娱乐营生,且愈来愈红火。因戏班收入颇丰,他家小日子过得很滋润,整天恣悠悠的,人们风趣地说:“一处大院三亩地,不如一斗(葛兴财的乳名)扭屁股。”意即有房宅有土地的人家,也不及他的戏。扭屁股——戏中扭来扭去的动作。
对于这周姑子戏,葛家概不外传,要传,除非相当了不起的关系。葛家的演员皆是本家人,可谓阖家人演一台戏!
不想,这一年,从青州过一家三口:二老一少。少为青皮后生,二十几岁的模样,五官端正,身材适中。二老尽管已经上了一番年纪,可也精神矍铄,很仁慈。
他们原先经营粉丝生意,然而,并不景气,小伙子便想跟葛家学习周姑子戏,以此来养活二老。
于是,他便把所有的家当拿出来,备了份厚礼,前去拜师,然而,周兴财并未拿正眼看他,只是蔑视地吐出一句:“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小伙子不但没有学成戏,反倒被侮辱,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发誓,一定要演周姑子戏,一定要学会周姑子戏。在极短的时日内,他就把一场由三人饰演的周姑子戏《卖馉馇》学到了手。这《卖馉馇》的剧情并非复杂,只是演绎了一位东家为了经营好自己的馉馇生意,恶意竞争,老谋深算的过程。小伙子和二老经过一段时日的排练,很快就上演了!
他极有天赋,嗓音甜美圆润,念白唱腔……总之,一招一式举手投足,皆谙周姑子戏的神韵,会把人看得痴迷如醉。他那娇娇的扮相,娆娆的身段,于台上一亮相,喝彩声就会此起彼伏;一个勾人魂魄的媚眼,能迷倒若干俏媳妇;一翘莲藕似的兰花指,能让热恋怀春的大姑娘不知今夕何夕;倘若要是再唱上那么几嗓子,恐怕连那半老徐娘都会内外酥个透。
他是怎么把戏学到手的呢?
他读过几年私塾,脑子特别好使,尤其是听戏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悄悄跟着葛家戏班偷偷看了三个晚上,直把个《卖馉馇》从头至尾,一字不拉地背了下来。加上他的扮相好,唱腔佳,不少有钱的人家,便请他来唱戏。葛兴财见这小子的戏简直比自己都唱得好,口问心心问口:他是怎么学到手的?纳闷得要死。神啊,太神了!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忽一日夜半,小伙子租住的房屋突然间燃起了火。幸亏发现及时,又有邻居帮着,总算救下了。事后,有好心人劝小伙子,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免得吃大亏。岂料,并没有撼动小伙子毫厘,他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脾气,把房屋修缮一新,备上礼物又一次去了葛家,并说明来意:二老年事已高,其它的生意又难做,同在一条街上住着,希望网开一面,能够在他的翅膀底下混口饭吃。葛兴财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这个外来的小伙子,气不打一处来,刚愈发作,他的二闺女迈着戏曲里的小碎步,悠悠荡荡地来到了父亲面前,给父亲揉捏着肩背说:“爹,这个小伙子,他,他倒是个人才……”
葛兴财瞪了女儿一眼:“什么人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你鬼心眼儿多。”抬手剜了她一指头。“死丫头。”又见女儿羞羞答答的神态,就又道,“容爹寻思寻思再说。”他也确实觉得这个小伙子聪明伶俐,是个好坯子。一宿无话,次日,葛家便把姚媒婆请了过来,并说明了意思。很快,葛姑娘和小伙子就促成了一桩姻缘!婚日很快就定下来了。由葛家帮着,小伙子请了不少绅士乡党,场面比一般人家排场火爆。
婚后,小伙子因为有了葛家二女儿的加盟,和葛家的鼎力相助,他的戏班子如鱼得水,如日中天,火爆得让人嫉妒。小伙子的戏班和葛家的戏班,倘若演员不够的时候,都会互相补场。
然而,小伙子的戏班子虽红火,并未有人传承,因为小伙子一直没有留下子嗣——弄不明白究竟是葛家姑娘的那片地不长庄稼,还是小伙子的种子有问题。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偶尔,葛姑娘会心生惭愧地对小伙子说:“对不起啊,都怨我!”
而小伙子却宽宏大量:“哪能光怨你?这是两个人的事呀!”
这样一来,戏班子说是两家,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一家。
其实,小伙子和葛家女儿有所不知,是葛兴财经常在女儿的饭食中动用过不能生育的民间药物……
葛兴财的周姑子戏终究没有外传,一番传奇,注定只能由葛家独自书写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