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岩
一
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儿。除非你根本没做。郭东阳认为他和马洋洋的事儿再隐秘不过,结果还是被暴露了。这种事儿要是暴露在外人眼前算不上什么大事儿,顶多背后议论议论,影响不到别的。偏偏发现他们的不是外人,是郭东阳的妻子潘月桥。这相当于上演了一场“捉奸现形记”,麻烦事儿惹大发了,郭东阳一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生活工作一下子全乱套了。
郭东阳是再小心不过的人了,简直心细如发。他和马洋洋有了那层意思后一直都微信联系,微信也只有周一到周五上班的时候联系,他们约定周末还有下班时间不联系,就算有事儿必需联系也要先发句“郭老师你在吗”抑或“马护士你在吗”,这样对方的家属就不会怀疑他们有隐情。郭东阳是初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学生家长与他有信息交流很正常。马洋洋是护士,病人与她有病情沟通也很正常。这样,安全系数就得到了保障。这当然也是在郭东阳和马洋洋有亲密接触之前,他们还都在为自己的家庭着想,只是两人看对了眼儿,思想上身体上有了某种深层次的欲望,不存在谁可以为谁怎么样的问题。大概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欲望,一贯的饭菜吃腻了,一贯的日子过得索然无味了,正好碰上有机会吃新鲜东西调节食欲,谁还能憋住不吃?
郭东阳半年前出了一趟差,到省里参加培训学习,不远,他是开车去的。那时他刚买了车,还新鲜,正好跑磨合,就开上了。他抓住了机会,边学习边和马洋洋微信聊天,只要马洋洋方便他就方便,白天晚上都方便。女人的心花不打开则罢,一打开就收不回去了,郭东阳透露出他想约会,马洋洋就以值夜班为由赴约了。这一约,又是月光融融,又是水火交融,“微信情人”演变成“真正情人”。回来的路上两人显然已你侬我侬,忒煞情多。郭东阳一手开车一手抚摸着马洋洋。不过他们还算理智,安全意识还占首位,到了市区马洋洋就下了郭东阳的车打车回去了。
这以后郭东阳和马洋洋连续不断地约会,和刚开始约定聊微信的时间一样,郭东阳从不在晚上约会,从不在周末约会,他在上班的时间约会。上完课出去办点事儿没有人会问东问西,只要领导查不到就行。郭东阳还有个内线,是另一个班的班主任曲凯,一点半点的状况能为他搪塞过去。曲凯和他在一个办公室办公,经常一起打球,关系铁铁的,密不透风。有一次和曲凯一起喝酒,郭东阳忍不住把他和马洋洋的事儿与他说了。男人总理解男人,何况是铁哥们儿,都希望对方是快乐的。曲凯也出过轨,也没瞒郭东阳,所以他只是劝郭东阳小心点,别闹出乱子。不管男女都希望有个人倾诉,要是一件喜事儿或一件坏事儿都不能与人倾诉,那得把人憋成什么样子。大概抑郁症就是思想狭隘顾忌的太多任何事儿都憋在自己心里憋出来的。郭东阳一周之内出去那么两三次,上完课走,放学之前回,还是比较安全无忧的。
日久渐生情愫。对于这种事儿,半年光阴不长也不算短了,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际上他们的内心已经风吹浪打。就是这个时候,郭东阳的妻子把他们抓了个“现行”。这个“现行”很特别,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在街上,而是在监控摄像里。那天郭东阳上完课偷偷溜出来本来是和妻子一起逛耐克专卖店的,因为这家耐克专卖店在一个星期前就大肆宣传有一批服装将在这一天三五折处理。郭东阳有耐克情结,他早和妻子商量一定要去的,要有合适的一家三口都买两件。结果路过交警支队郭东阳一时兴起要去查查自己的车有没有违章。妻子还唠叨他神经质,随后和他一起走进大厅。郭东阳拿出行驶证让警察帮他查,查出了一个违章,在十字路口闯红灯。郭东阳不记得他闯过红灯,还想问警察细节,警察让他去自助查询机上查,那里可以看到视频图像。妻子说时间紧张还是先去逛专卖店吧,违章的事儿要什么紧可以以后再查。郭东阳这个老师的秉性就上来了,不弄个明白心里就不舒服,就像给学生讲一道题,不把学生讲明白他就得一直讲,直到学生明白他才能感觉放松。打死他也不会料到,这一查,查出了猫腻。在视频图像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郭东阳的车里坐的是两个人,副驾驶上坐着的不是妻子是一个穿白上衣的女人,那是马洋洋。车上坐着其她女人也无关紧要,他可以说顺路捎了一个同事儿,还可以说有人搭了顺风车,总之找个理由就能敷衍过去,妻子再怀疑也找不到依据,最多生生气唠叨几句冷漠几天。偏偏不是那个样子,偏偏马洋洋倾斜在驾驶位的方向,郭东阳的胳膊穿过驾駛位与副驾驶位之间的空隙,手恰恰放在马洋洋的秀发上。这种场景任何解释都弱爆了,妻子放大了图像仔细地辨认真伪,还拿手机拍下了放大的图像。证据确凿,有图有真相,妻子当场往郭东阳的脸上甩去一个耳光,清脆响亮。郭东阳像久旱皱巴的茄子,蔫不拉几地跟愤怒至极的妻子奔出交通违章处理大厅。
衣服自然买不成了,都火烧眉毛了哪儿还顾得买衣服的事儿。上了车妻子语气倒是很平缓,声也不大,但震慑:“咱们回家算账。”
“算账”这两个字让郭东阳的胸口像插上了一把刀。他脸色发青,握方向盘的手不太听使唤,他憋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话:“我得回学校签退。”
“不准去,日子都过不动了工作还算个屁。”这声比上一声要高,要高出了好多分贝,她脸冲着郭东阳,吐沫星子喷了郭东阳一脸。
郭东阳缄默不语,他又能语个什么呢,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还有什么好语的。车在路上有点醉,惹毛了好几个司机,还有个司机咧嘴骂了句“妈了个逼的”,骂的嗓音很高很粗野,不只是郭东阳和妻子听到了,连周围车上的人都听到了。这是秋季,不冷不热的天气车窗都开着,骂者的胳膊耷在窗外,一条大青龙嚣张地浮在胳膊上,令人悚然。
二
潘月桥也是个老师,小学语文老师,是经别人介绍给郭东阳的,他们认识了两个月就速战速决结婚了。结婚那年郭东阳的学校开始筹建家属楼,他们很幸运地分到一套。两口子凑了三万,贷了十万,他们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接下来儿子小淘出生了,郭东阳的生活又增添了几分色彩。特别是过年回老家,看着父母和八十岁的奶奶开心地把脸笑成花儿一样,他觉得死也值了。
郭东阳开始是单纯的、木讷的。他家在农村,弟兄三个。他小时候父亲贩马,从内蒙那边弄一些马匹带到这边来卖,生活过得还算富裕。兄弟三人都争气,大哥考了中专,二哥考了大专,他考了本科。大哥性格奔放,毕业后做了三年工人不甘心就此人生,辗转到了深圳,现在做一个汽车店的销售经理。二哥上学时搞了个海南的对象,追随到了海南,尽管没和那女的走到一起,最终还是在海南成了家立了业。只有郭东阳距父母较近,在距家一百多公里的城市教书。
孩子们已不再是羽翼未丰的小鸟,他们想飞到哪儿父母左右不了。大哥二哥路途遥远,若没有特殊的事都过年才回来一趟,像是干儿子,可以说只有郭东阳看起来是父母的亲儿子,每个月都要抽个周末回家,假期里更能回去长住一阵子。郭东阳最先结的婚,他结婚时大哥二哥还连个对象也没谈上呢。郭东阳没结婚之前最不喜欢过年,过年团圆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儿,但是在他们家气氛却紧张得要死要死的。父母嫌老大老二岁数那么大了还不结婚,怕村里人背后嚼舌头,说他们家这个那个的,说他们的孩子这个那个的。可结婚哪像他们那个年代那么简单,得有合适的人选吧,得恋恋爱吧,得有个比过去复杂一千倍的过程。他们的父母不懂恋爱,恋爱不恋爱跟他们没关系,不注重过程,只想要个结果。那几年每到年底父亲都要给老大老二下死命令,要不带个媳妇儿回来就别回家过年了,省得闹心。可是每年哥俩都回来,就是带不上媳妇儿。别人家吃年夜饭都欢天喜地,他家却死气沉沉。母亲体弱多病,不太言语。父亲心里不痛快看见他们就板脸,就教训。所以大哥俩儿只在家住到初四就走,从不在家多留。
郭东阳本是个老实孩子,上大学时也不曾谈过恋爱。毕业后分配到省内三线城市的重点学校,安分守己地教学。他开始在高中教数学,有个老前辈看他可靠就把叔伯侄女潘月桥介绍给了她。潘月桥是个极平常的姑娘,但对郭东阳好,好得没法形容,见了一次面就开始关心体贴他,又是送礼物又是买衣服。这使郭东阳感到温暖。郭东阳考虑到父母对他们的期待,问潘月桥愿意不愿意跟他结婚,潘月桥一点头他们就领了证。潘月桥也不是本地人,是张家口农村的,她在这里上学并因为叔伯姑姑的关系留下了。既然叔伯姑姑看准的人应该靠得住,自己感觉也不错就嫁了。一切都顺理成章。如今他们的儿子小淘已经上了二年级,和妈妈在一个学校上学。
郭东阳结婚第一年回家过年时潘月桥已经挺起了大肚子,这对郭家可算上是天大的喜事儿。父母笑了,八十岁的奶奶也笑了,奶奶看见谁就对谁自豪地说,我要见重孙子了,我活得值了。他的婚姻弥补了大哥二哥没媳妇儿的缺陷,那个年一家人过得开心至极。
这日子过着过着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现怎样的事情。就拿潘月桥来说吧,她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她上学那阵儿姐夫又出车祸去世了,更让她无法预料的事情是,弟弟刚结婚一年就不明不白地猝死了。这样一来,郭东阳成了她们一家唯一的男人,唯一的宝。潘月桥扯着郭东阳去算卦,算卦先生得到她的生辰八字得出她也会失去男人的结论。她原本不信命,但家里接连不断地失去亲人让她开始信服。她问算卦先生这个失去男人的含义,算卦先生说离世和离婚都算失去,她会是孤独痛苦的一生。这个结论让潘月桥不安了数月,郭东阳安慰不要瞎想,那是迷信,别信。
但是,郭东阳心里能不恶心算命先生的这个结论吗?他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而已。之前他叫潘月桥宝贝,一个星期雷打不动地做两次爱,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他不叫宝贝了,做爱的次数也减少了一半。除了这个表面是没受什么影响的。郭东阳爱面子,他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总是满足与幸福的。潘月桥也有所改变,经历了算命事件后,她不是對郭东阳更好了,而是越来越坏了。他嫌郭东阳懒,嫌关心她太少,嫌他不像别人那么有本事儿,反正碰上什么嫌什么。这是一种病态,也是一种病。病了的人心情总是很糟糕,糟糕的心情又会增加病的程度,恶性循环必定会影响生活的态度和质量。这样说起来郭东阳出轨也是有原因的。
车开到家门口郭东阳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他说:“该接孩子了,你下车我去接孩子。”
潘月桥在车内吼叫:“不用你接孩子,你不配做他父亲。”
潘月桥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小倩,我在外有点事儿,你帮我把小淘带到你家吧,我办完事儿去你家接。”
小倩是潘月桥的同事儿,郭东阳也认识,两家交往频繁,孩子也在同一班。
这是真要“算账”的节奏了,郭东阳心里颤颤地发怵。上了楼,曲凯打来了电话,劈头盖脸地说:“你这家伙胆儿越来越肥了,再腻歪也不能忘了正事儿,快回来签退。”
郭东阳说去不了了,有点难缠的事儿给缠住了。曲凯正说着什么,潘月桥抢过郭东阳的手机“嗖”地甩了出去,手机“啪嚓”一声分了尸。
郭东阳恼火了,大怒:“潘月桥你想怎么样你明白点说吧,这样干没意思。”
做出如此下流的事还不腼颜人世,反而还敢这么横眉怒目地问她想怎么样,潘月桥近似疯狂,她从厨房里拿出把刀说:“我想砍死你。”
事情坏到一定程度,就没有害怕再坏下去的必要了。郭东阳此时倒能坦然面对了,往她的跟前走了几步,脸上竟是一副苦笑的摸样,他无所畏惧地说:“你砍吧,这是命,算卦先生不是早就算出来了吗。”
郭东阳的这句话倒像手里的刀砍在了潘月桥的头上。潘月桥很疼,特别疼,疼得有点忍无可忍。她的心忽然软得没有力气跳跃了。她的手已握不住菜刀,菜刀掉在了地上,地板做了郭东阳的保护神,替他挨了一刀,滑下去深深一道口子。郭东阳看了一下菜刀和地板,像经历了一场倒春寒,浑身凉气逼人。潘月桥“哇”一声哭叫起来,她瘫趴到沙发上,哭了十多分钟,累了,坐起来,盯着靠在沙发另一头闭目养神的郭东阳,也盯了有十多分钟,之后她问:“你想怎么样?”
郭东阳不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点什么,他心乱了一会儿,又静下来,此时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答:“我不想怎么样,也没想好怎么样。”
潘月桥哭出了黑眼袋,头发也乱了。事情的根本似乎发生了变化,仿佛郭东阳的出轨都是自己的缘故,都是命运的捉弄,都是该来的来了,她倒觉得愧疚了,弱弱地问:“你们多久了?”
心静了话也有了分寸,郭东阳:“没多久,一两个星期。”
“真的?我不信。”潘月桥说。
“我不解释。”
“你想和我离婚吗?”
“还没想过。”
“真的?”
“真的。”
他们的谈话简单地结束了。潘月桥去洗了把脸,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太不适合见人了,出来对郭东阳说:“你去小倩家接孩子吧,我做饭,别让孩子知道我们吵架了,就当任何事儿都没发生过,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郭东阳有点不大相信“账”就这么简单地算完了。他没答话,转身走出了家门。
三
一夜无语。第二天清晨日子如常。潘月桥做了早饭,叫起郭东阳和孩子。七点十分郭东阳准备上班,潘月桥到七点半带孩子去学校。郭东阳刚要走,潘月桥对他说:“我今天在网上给你买个手机,你先用着那个小的吧。”郭东阳没说话,走了。
郭东阳教着毕业班,学校规定班主任七点二十必须到,他家离学校仅五分钟的路程,每天都七点十分出门。出了门他把车开到路边给马洋洋发了条短信:“马护士你在吗?”然后继续开车。
马洋洋的电话打了过来,着急着:“你怎么回事儿?微信不回,短信不回,电话也不通。”
郭东阳有气无力地说:“出状况了,手机被她摔烂了。”
马洋洋问:“出什么状况了?和我们有关吗?”
郭东阳答:“先别问了,方便了对你详细说。”
马洋洋追问:“你不说我心里不踏实。”
郭东阳说:“我已经到了学校门口,方便了再详细说,我现在用着一个不能上网的手机,不能微信了,过几天有了新手机再微信。”
马洋洋说:“我一会儿给你送个手机去,我在学校门外的小书亭等你,你下课后就过来拿吧。”
郭东阳心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说行。
马洋洋基本了解郭东阳在学校里的动态,郭东阳给她发过一个课程表的图片,这样她就可以很好地掌握他的时间。郭东阳也基本掌握马洋洋的时间,哪天上白班哪天上夜班马洋洋也有规律。偶尔出现什么状况各自都要给对方说一声,免得担心对方。
郭东阳上完课开车出来了,他想和马洋洋在车上呆一会儿。马洋洋把电车锁在了书亭的旁边上了车,她深情看了郭东阳一眼,没急着问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而是娇柔地说:“宝贝我想你了。”
自第一次亲密接触后,他们就互称宝贝。郭东阳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思想很复杂,没笑没哭也没说话。不远处有一大片拆迁房,不知什么原因拆着一半不拆了,搁了起来,正好还有半截围墙与大路隔开,郭东阳把车开了进去。这是他们早就发现的隐秘之地,白天他们大多是在这个地方约会。停下车,马洋洋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给了他,看起来还很新。
“你新买的?”郭东阳问。
“不是,是我用过的,用了三个月他送了我一台苹果,我就一直扔着。”马洋洋说。
“他知道怎么办?”
“他不会知道,他才不在乎一个手机。”
“他要是有一天找这个手机你怎么说?”
“他才不会找,也许他早就忘了,有时候他连我都会忘,何况一个手机。”
“怎么这么说?”
“真的,他成天就是工作,根本顾不上我。对你说吧,我和他基本没床上的事儿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们出什么状况了吧。”
往常他们在一起从来不谈各自的家庭,这也是他们约定好的,见面不谈与快乐无关的事情,特别是家事儿。还承诺都要好好过日子,一定要让这份感情成为对方的快乐而不是负担。
郭东阳爱面子,极想表现出自己很大度很男人,他笑著说:“没事儿宝贝,你放心吧,我自己能处理。”
马洋洋很聪明,一听就听出了问题,忙问:“是不是我们的事儿被她发现了?”
郭东阳还想掩饰什么,马洋洋着急了:“你快对我说是不是?你想急死我啊。”
郭东阳伸出手抚摸着马洋洋的头发安慰她:“真的没大事儿,发现就发现了吧,没事儿,她想离婚就离,我也受够了。”
马洋洋端详了郭东阳几秒钟,深情地在郭东阳的脸上吻了一下说:“东阳,我要对你说,如果她真和你离婚,我就跟你,我爱你。”
马洋洋能这样说是郭东阳不会想到的。此刻,车内的空气里都蠕动着他想要说的情话,他把嘴唇扑凑到马洋洋的嘴边,激烈地深吻。深吻让他们兴奋,深吻让他们无法自制,深吻让他们膨胀的膨胀,潮湿的潮湿。他们已在这里演绎了无数次的疯狂,似乎都没有这一次更疯狂,让他们的心更贴近,更像一个人了。他们已经忘乎所以了。他们开始手忙脚乱,他们开始宽衣解带,他们在后座那么小的空间不择方式地合二为一了。车里弥漫的都是爱的气味,他们的眼里只的对方,只有爱,时间停止,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墙外车水马龙,车外“咔嚓咔嚓”地响了几声,他们没有觉察,还在继续做着爱着。
郭东阳回到学校,一切正常。他把手机卡从自己的小手机里拿出来放进了马洋洋给他的手机里,马上到了厕所,看四下无人,马上给马洋洋打起了电话:“宝贝,用上你给的手机了,谢谢宝贝,我好爱你!”
马洋洋抽泣起来。哭是女人的天性,要不怎么说女人是水做的呢,眼泪也是水,高兴了会流,痛苦了会流,激动了更会流。马洋洋当然是激动的,是被爱与深爱的激动,她和郭东阳仿佛进入了一种新的状态,一种欲罢不能的状态,一种你已经成了我的世界的状态。郭东阳感受到了马洋洋对自己的状态,这种热烈无形中又给他增添了几分骚动,是一种不好的骚动,一种罪恶的骚动,但郭东阳喜欢。郭东阳把心融化了说:“宝贝不哭啊,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马上要下课了,先不说了啊。”
郭东阳估摸着点呢,只有匆匆结束他和马洋洋的恩爱。他急着走出厕所,似乎又感觉到厕所是撒尿的地方,又返身回了厕所,到小便池撒了一泡尿。这一泡仿佛势不可挡,尿出了他的沉闷,尿出了他内心的躁动和期盼。他尿完了,下课铃也响了,潘月桥来电话了,问郭东阳:“东阳,你中午可回来吃饭啊,我上午没课,早点回去给你做臊子面。”
郭东阳“嗯”了一声,潘月桥就把电话挂了,仿佛潘月桥心里埋藏着千言万语,埋藏着万端柔情,都会撒在今天中午的臊子面里。
郭东阳爱吃面,臊子面是和潘月桥刚结婚时去西安旅游时爱上的。臊子卤里,鸡蛋,木耳,胡萝卜,韭菜,豆腐,黄花菜等,黄黑红绿林林总总地混在一起,好看又好吃。结婚没孩子的时候潘月桥隔三差五地给郭东阳做一次,做的不正宗,但郭东阳吃得却带劲,吃得带劲的好像他不是在吃臊子面,而是在吃爱情面。有了小淘后潘月桥就很少做了,郭东阳已经记不起啥时候吃过了,但他并没有为马上要吃到臊子面而高兴,反而觉得一点也提不起胃口,觉得潘月桥这种讨好的方式叫他恶心,而和马洋洋一起在地摊上吃碗拉面也是天下美味。
爱情就是美的味道,不爱就是丑的味道。郭东阳得到了深深的体会,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可谁让遇上了爱情呢。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是一句多么脍炙人口的诗句啊!
四
潘月桥是没有任何心思的,这个没心思不是她心里没想事儿,她是没心思做事儿,更不用说买手机做臊子面了。她到学校报了个道,让孩子去了班级,然后去校长那里请假说病了,再找小倩把孩子拜托给她,就急急地回来了。她想一个人在家好好地梳理一下自己,说是当任何事儿都没发生过,那能吗?自己的丈夫出轨了,自己捉住了还当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任何一个女人都做不到的。她躺在沙发上,心又乱又疼却不知从何处开始梳理。是梳理自己的思想?梳理曾经走过的日子?还是梳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又不敢梳理了,她怕她把自己梳理得连过日子的勇气也没有了。她不梳理自己了,就开始梳理郭东阳,反正她的心这个时候是闲不住的。郭东阳说她和那个女的只有一两个星期,能吗?一两个星期他就把手抚摸到人家的头发上去了?她有点躺不住了,起身出来了。
郭东阳的学校对面是个小广场,潘月桥把电动车放下就坐在广场上的小石凳上朝学校门口的方向盯着。这个学校坐落在桥东的一条主要干道旁,也是桥东区一所口碑顶好的中学。这个中学有初中有高中,高中的口碑远不如初中,也可以说这个学校的口碑都是初中的,和高中无关。高中是美术学校,都是一些考好大学没指望的孩子,学个专业也算有个指望,家长不怎么重视,学好学赖也就那么个样了。初中则相反,经常会出现个中考状元,家长托门子扒窗户往里挤。以前郭东阳在高中部教数学,每天两点一线按部就班,没什么花样。自从调到初中部当班主任后,花样就多了,就不一般了,就丰富多彩了。有请吃饭的,有送礼包的,有送现金的,有送购物卡的,家长们是变幻着花样让郭老师高兴,好叫他能照顾到自家的孩子。郭东阳的人气上去了,名气上去了,傲气也上去了,成天在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郭东阳还不错失机地办了暑假补习班,他料想不到一个暑假补习班仅仅二十天,他净赚了七万。七万块,可不是个小数目,那是他两年的工资哪。尝到了甜头,他又办了寒假补习班,又大赚了一笔。钱这玩意就是洋气,就是争气,就是硬气,有了它就叫人有了气魄,有了胆识,有了不卑不亢财大气粗的力量。寒假班上完,钱一到手,他就去买了辆小轿车。这不,小轿车才买了没多少日子,他就拈花惹草安稳不住了,看来饱暖思淫欲这句古话说的一点都不假。
潘月桥就是坐在这个小广场上陷入了万丈深渊的。她坐在这里并非想看到什么,她真没有看到什么的希望,什么也不发生才好,就算发生什么事与自己无关才好。可是不然,郭东阳的小白车出来了,向南走了,停在了报亭的地方,一个女子上了他的车,车又开动了,回头又向南走了,走了一段向东拐进了一个拆迁区。这是一条直路,这一切的风景都尽收潘月桥的眼底,她不再能坐住了,骑车跟了过去,她看到那辆小白车停靠在最里面的墙角。怎么办?是进还是退?潘月桥也是经过一番细细斟酌的。她天真地想,应该是郭东阳给那个女人坦白他要和她分手好好过日子了。她等了十多分钟,见车还稳停在原位,一点没有走动的意思。她呆不住了,她把车放在墙里面走了上去。她也想了,她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上去,即使他们看见了她也不怕,她没什么可怕的,他追的是丈夫,他和丈夫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她是明媒正娶的,怕的应该是那个女人,她应该知趣地安静地走开。她始料未及的是,她走到车跟前,透过浅自然色的贴膜她还是能看到两个人正热烈地做,女人躺在后车座,两条腿大叉开着被郭东阳的两只手臂托扶着,郭东阳正进进出出激情四射。尽管车里的空间很小,但似乎不影响他们的热烈,似乎他们已经飞到天上去了,已经下不来了。潘月桥瞬间坍塌了,又瞬间矗立起来了,她不想打搅他们了,她赤裸裸地想,既然已经插进去了,多插两下少插两下又有什么区别呢,愤怒只代表自己无能,自己应该勇敢,她拿手机拍下几张照片,转身潇洒地回家了。
都这样的男人了,还有心思给他做臊子面,那该是多么心胸宽大的女人啊,恐怕连大海都没有那么大的心胸。他怕郭东阳中午不回来,拿学生家长当幌子跟那个女人去吃饭。郭东阳现在还是自己的男人,起码名誉上还是自己的男人,她得把名誉上是自己男人的男人弄回来好好算算账。这一次算账再不会是昨天晚上那么便宜的账了,她不再信命,她不再愧疚,她也不再委屈,她要自己当家做主,有手机上的照片,她完全可以把他从家里驱逐出去。为了手机上这几张照片的安全,她把照片发到了邮箱里,是一个郭东阳不知道的秘密的邮箱。这可不是一般的照片,是关乎到她成败的照片,是关乎她命运的照片,这个时候,郭东阳如果看到照片百分之百会把手机抢过来摔碎,他的脾气日渐膨胀,为了毁灭证据和不堪,这样的事他做得出来。
郭东阳一开门进屋就知道潘月桥根本没做臊子面,臊子面的味道他是闻过的,会飘满整个房间,而此时,是静得可怕的味道,是一种战争爆发前的味道。但他心一横也就什么味道也不怕了。怕什么呢,有什么可怕的,他还有马洋洋啊,马洋洋可以为他粉身碎骨的,马洋洋已经和他是一个人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的力量,他是两个人的力量,那是种力大无穷的力量,能上天能入地的力量。这一年多来,他也感觉自己活得窝囊透了,表面上看,他什么也不缺了,那简直完美无缺。妻子儿子房子车子票子,虽然票子没有有钱人那么多,但比起以前来好挣得多了,一挣就是一大把。大街上都是票子,就看你看到看不到,这是他听过一个有本事的人说过的话,当时他觉得那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现在他却觉得那人说的很正确,很理解那句话了。其实表面上看着什么都不缺的人他实际上又是什么都缺的,他缺朋友吧,那些家長是跟他走得挺亲挺近,可哪个不是为自己的孩子才这般的,等自家的孩子一毕业谁还会记得他。缺地位吧,他在学校还是个老师,连个年级主任都没当上,郭东阳特别在乎自己的仕途,在高中部时他听说要让他当年级主任,曾兴奋得好几夜和潘月桥聊到一两点,当宣布年级主任不是他时,他精神恍惚了近一个月。郭东阳最缺的还是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他讨厌潘月桥已经很久了,这个女人简直没有任何优点,不解风情,唠里唠叨,长得还不好看。就因为潘月桥长得不好看,所以他从来不带她去和他人一起吃饭,他觉得丢脸。他到省城和马洋洋真正有了肌肤之亲之后才知道潘月桥有多么多么的讨厌,马洋洋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气,太特别太叫他喜欢了,他怎么闻都闻不够。而潘月桥身上的气味是那么的难闻,每次和她做爱时他都不亲她的嘴,即使潘月桥亲他,他也要憋着气歪着头,那种气味说不上来,反正是很难闻,像吃了大蒜韭菜一样的难闻。
郭东阳走进卧室,潘月桥躺在床上玩儿手机,他问:“孩子呢?”
潘月桥懒懒地回答:“让小倩接走了。”
郭东阳说:“你想说什么你说吧。”
潘月桥显得很安静:“我想离婚。”
郭东阳问:“怎么个离法?”
潘月桥说:“孩子房子存折和车全留下,你光屁股走人。”
郭东阳急眼了,大叫:“不可能。”
潘月桥说:“我会叫你有可能。”
郭东阳红着脸叫:“就凭那张交通照片,那说明不了什么。”
潘月桥说:“我还有照片,你们不知廉耻的照片,你需要看吗,今天在那片拆迁区,你和那个女人大干的照片,你看吗,我给你。”
郭东阳一下子就蒙了,一下子就瘫软了。
五
郭东阳整个下午都没有去上课,他上什么课呀,潘月桥也不允许他上啊。这可不比只在监控里看见的那点事儿,只是摸着马洋洋的头发,他是在马洋洋的身体里,这样的证据无论如何是赖不掉的,洗不掉的。既然赖不掉、洗不掉怎么办,只有让它烂掉。可这也不好烂掉呀,孩子房子车子折子,这佐料下的本钱也太大了。可不下佐料的本钱潘月桥也不干哪,潘月桥不可能放过他,有一句话叫最毒莫过妇人心,女人的心要毒起起来堪比一条毒蛇,他现在特别惧怕这句话,怕得要死要死的。这赤裸裸的背叛她也许真把脸翻得一点都看不见他,甚至把照片拿给他的校长看,或者拿给他的同事和她的同事看,他怎么还有脸活着。
整个下午,潘月桥一直躺着,一会睡一会玩儿手机,说了让他看照片吧,郭东阳没说看也没吱声,她也就再没吱过声。潘月桥这是给郭东阳留着思考的时间呢,也说明她的心已经死了。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女人不吵不闹了代表什么,并不代表她学乖了,她俯首于你了,她已经无计可施了,她是对你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你已经滚出她的灵魂之外了。
中午谁也没有吃饭。潘月桥在那里玩儿手机,郭东阳不敢拿出来玩儿,他只有到厕所才敢跟马洋洋说现在的局势。马洋洋回答得相当干脆,你要愿意跟我在一起你就离,光屁股出来也没关系,我不嫌弃,先租房子住,我这里有两套房子呢,怎么也能分上一套。这样说郭东阳心里有底了,也有底气了。但是把一切都给潘月桥,他心还是不甘。潘月桥跟了她九年,每月的工资是二千五,一年才三万,九年不吃不喝不用才二十七万,而按现在的房价之高,他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就值七八十万,更不用说别的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理。晚上,郭东阳去接了孩子,小倩旁敲侧击地说了一句:“东阳,你不该对月桥那样的。”这说明潘月桥已经对小倩诉过苦了。郭东阳紧张起来。回家路上,他买了几样菜,回了家,边做饭边心不在焉地指导孩子写作业。这顿饭吃的比较紧张,谁也不说话,连孩子也感觉出了异常,也不讲话,吃完了就跑到对门找小哥哥玩儿去了。他们住的学校家属楼,整个小区都是同事,对门自然更亲近一点。孩子一走,气氛更紧张了,潘月桥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饭,终于开口了:“想好了没?”
郭东阳不知道怎么回答,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饭,又夹了一大口菜,“啪嗒啪嗒”吃得有声有色的样子,实际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你想好了没,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潘月桥终于按捺不住火气了,把碗摔在了桌子上怒视着他。
郭东阳不能不说话了,他有点谈判的意思:“能不能把孩子和房子给我,其余的都给你。”
潘月桥急眼了,怒骂:“放你他妈屁,你还想要孩子,你不配,你不答应我明天就起诉你。”
实际上,潘月桥想等一句,他说不离。女人嘛,再毒再狠再辣,必定心是软的,是水做的,即使结了冰,给够沸腾的温度,她也就融化了,就沸腾起来了。跟他生活了九年,天天在一起,哪能没有一点感情,她期望这个男人能浪子回头,能痛哭流涕地说他改,他和那个女的断绝关系。可没有,却和她谈开了条件,这说明这个男人已经做好了离婚的打算。他都这么狠心,这么无情,这么不讲良心,她还有什么面子给他留呢。
打官司这一关是郭东阳肯定不想走的。问题不是别的,是潘月桥手里的照片,那照片不能落在别人的手上。郭东阳真后悔当初贴车膜时贴了浅自然色,他知道那照片能清晰到何种程度。他做思考状后说:“再给我一周时间,我再考虑一下。”
潘月桥不干了,吼起来:“怎么?你还要一周时间,老娘等不了那么久,看你是孩子爸爸份上那就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早上答复我,再不答复那照片就公布于世。”
郭东阳被潘月桥的话吓得一哆嗦,但他哆嗦后还是强忍着让自己平静,他说:“好,明天早上答复你,但那照片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包括小倩。”
潘月桥一声冷笑说:“快滚蛋吧,快去跟你的小情人去商量吧,没多少时间了。”
郭东阳放下饭碗就出去了。潘月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嚎啕大哭。她要把她九年的委屈都哭出来。她要向这个房子宣泄,这里是她的地盘,谁也不能霸占。她要用泪水洗涤过去的一切,振奋精神去迎接明天的太阳。
六
郭东阳出门就给马洋洋发了一条短信:马护士,你在吗?马洋洋马上回过来一条短信:我值班呢,你怎么忘了。这口气好像有点怨他的样子。郭东阳把电话打过去了,马洋洋说,她不能出去,有事儿说吧,那边什么情况?郭东阳就蜷缩在车里把潘月桥苛刻的条件说了一遍。马洋洋稍加停顿说:“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房子有没有钱,只要你离了我就离,我保证。”
郭东阳听到马洋洋这么说,眼里的泪水就汪起来了。他又不放心地说:“那我可就离了啊,你可不能不离了,那就把我害了。”
马洋洋坚定地说:“我说到做到。”
郭東阳打完电话到办公室呆了一会儿,他还是舍不下孩子的,但转念又一想,孩子到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的,他要给潘月桥提个要求,无论她嫁给谁,孩子的姓不能改,这就够了,也损失不了什么。他损失最多的还是钱。他大概算计了一下,房子,车,还有折子上的八万,将近百十万呢。百十万要在老家,他能盖三四处二层楼。要是真把这些钱拿回去在村里盖三四处二层楼,那他在村里该是多么的风光无限啊,就这么白白地给了潘月桥。可不白给又能怎么样呢?潘月桥肯定是不跟她过了,而她手里的照片她不会轻易地就放手的。想想,拿一百万买下自己清白的后半生,他还会有家,还会有仕途,还会再挣到钱,最主要的还能得到亲爱的女人,一个漂亮的白衣天使。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可以逃离生命危险了,算命的说过,潘月桥也逃不过失去男人的命运。那么离婚,是最好的选择,她失去了男人,但这个男人却没有失去性命。郭东阳确定马洋洋是上天专门为他派来的救兵。
值了。郭东阳一拍桌子往回走去。家里一片漆黑,孩子已经睡了。他悄悄地走到床边,没脱衣服,然后躺下,又轻轻地问了一句:“睡了没你?”
潘月桥没吱声。郭东阳又轻轻说了句:“你要没睡我现在就答复你,我想好了。”
潘月桥这时答话了:“想好了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你光屁股走人。”
“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说吧。”
“第一,孩子姓郭,不能改姓。第二,照片得删除。”
“行。”
第二天早上,潘月桥显得很平静,给孩子做了早饭,然后送孩子去上学。出门的时候她对郭东阳说,九点到民政局门口见。
潘月桥走后,郭东阳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说他病了,输液呢,休息两天。然后他去抽屉里找出了他的工资卡。他工资卡上大概还有七八千块钱,他要带走。他把一些该拿的证件,像毕业证什么的都得带上,要不万一婚一离,他还没来得及搬走潘月桥就换了锁,那他想拿什么就难了,起码最主要的得拿着。
他又开始收拾他的鞋和衣服,耐克鞋有十多雙,耐克衣服有很多套。别看都是耐克,但这些东西买的都不贵,他都是从淘宝上啊,在专卖店搞活动或者处理时买回来的。不得不说郭东阳这一点很另类,很与众不同。只要有耐克商标的鞋子或者衣服一上他的身,他绝对是一个不俗的人,一个追求高质量生活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他绝对不在同事面前透露,这双鞋才花了一百,这条裤子才花了八十。他夸大其词地说,这双鞋八百块呢,这条裤子五百块钱呢。这样既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又觉得自己没有浪费那么多钱,既赚了面子又赚了票子。
无论如何,他不能把这些“耐克”丢在家里,他要搬家,也一定得拿走,他相信潘月桥会让他拿。他找了一个大行李袋,把这些东西都装了进去,放在了客厅的一角。想了想不妥,又弄到了地下室。这样,当他搬走的时候就不用再和潘月桥照面了,免得尴尬。
把想弄的弄完后,九点钟,郭东阳出现在了民政局门口。潘月桥早已等候了,看了看表说,真准时,看来已经等不及了,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郭东阳说:“走,进去吧。”
民政局很冷清,办结婚证的二楼没人,办离婚证的三楼也没人。看来这个日子一定不是个吉利日子,但是吉利不吉利都得办。办公人员情绪不太高涨,好像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刚办完离婚似的,什么也没问,扔给他们两张表让他们填。
两人也什么也不说,都拿起笔来填写,填完表又写协议书,已经商量好了的,一切都不用商量,写完一人一份,签字,按手印,交给办公人员。办公人员让他们去一楼照相,他们就去照了相,上楼来,在离婚证上一贴,钢印一盖,他们就不是夫妻了。
九年的夫妻,原来分开如此简单。潘月桥在下楼时说,限你三天搬出家门,除了你的必备用品,一切都不要动我的。郭东阳问:“照片呢,你当着我的面删掉。”
潘月桥冷笑一声:“早就删掉了,我恶心看,像狗交配。”
一句话说得郭东阳一点尊严都没有了,脑子里空荡荡一片荒凉。他什么也没说,他急切地想见马洋洋,此时只有马洋洋能填补他大脑里的空荡,填补他的荒凉。他急需马洋洋在他的身上浇灌一场瓢泼大雨,好让荒凉的大脑快点长出绿意。可电话打过去马洋洋却不接,发短信也不回,这让他完全有种绝望的意念。
他行尸走肉一样在大街上晃荡,然后进了一家中介所,他得尽快找一个小窝。要不三天后他何去何从呢?中午的时候马洋洋终于来电话了,他想大喊,马洋洋我他妈为你都离婚了,却打不通你的电话,你搞什么鬼。但他还是没喊出来,他怕把马洋洋喊跑了,马洋洋这时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不能喊跑。
“我现在就想见你,告诉我你在哪儿?”他已经感觉力不从心了。
“我现在在外地的医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老公在今天早上出车祸了,我正在医院的急诊室外等候,更不知道他有没有生命危险。”马洋洋那边是急切的声音。
郭东阳听出来马洋洋为他老公出车祸而着急了,他也着急了:“他出车祸你着什么急,反正你也要离婚了,你离了婚跟他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这么着急吗。”
马洋洋听起来是哭了:“郭东阳你不能这么说,怎么说他都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们也生活了八九年,他现在生死未卜,我怎么能不着急呢。”
马洋洋这样的口气真是要郭东阳的命,他终于还是喊出来了:“我离了,我已经离了。”
马洋洋稍等了片刻说:“怎么这么快?”
这意思是嫌郭东阳离得太快了,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意思,他极尽疯狂起来:“昨晚你还说不在乎我有没有房子有没有钱,只要我离了你就离,你还说保证,怎么,今天你就后悔了,马洋洋你还是个人不?”
马洋洋还在哭,哽咽着说:“东阳,我说过我承认,可是我老公生死未卜,怎么也得等他急诊室出来,看情况而定吧,万一他残了,废了,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哪,我就是个人我才想到这些,如果我是头畜生,我啥都不用管了。”
郭东阳整个人都瘫下去了,像掉进了一望无际的沼泽地,开始呼吸不动。这时,马洋洋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他拿着手机,看着马洋洋的名字,突然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