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
我对佳瑶提出分居的想法表示赞同,我们聚少离多的日子现在我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在年初开始的。那时候,我会经常收到佳瑶发来的短信或是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晚上可能回来得比较晚。这种可能佳瑶每次都变成了现实。我问佳瑶:“是春节之后吧。”我接着说:“有一个自称搞艺术的男人在楼下的一辆出租车里坐着,他大概抽了一支烟的时间,然后你就下楼了,事实上,这个男人你是刚刚认识的,在当天晚上你的一个朋友安排的饭局上。”我的描述依然继续着:“你下楼之后很快看见了这辆出租车,因为你换了一件橘黄色的羽绒衫,而这种颜色在浩瀚的星空下,或者说在那个男人的视线里,格外鲜艳,于是那个男人呼唤了你。”我走进卧室打开书桌所有的抽屉,没有看见我和佳瑶的结婚证。于是我折返了回来,我在餐桌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说:“你上了出租车后,和那个男人肩并肩地坐在后排,然后你微笑地咨询着那个男人你们会去哪。对方亲切地告诉了你,我们去宵夜。”
佳瑶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我大喊一聲:“你无耻!”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动怒,她的眼神充满了仇恨,而她的身体也出现了微微的抖颤。片刻之后,佳瑶平静地说道:“无耻。”
我把茶杯放回了原处,我准备和佳瑶协商一下分居的具体日期和注意事项。这时候,我听见门外传来了钥匙解锁的声响,这是佳瑶的儿子回来的点。我深呼吸几下,而后走进厨房,晚餐的时间到了。
佳瑶的儿子不一会儿走了进来。我把水池让给他,我看见他拿着一条蓝色条纹毛巾认真地洗着脸。佳瑶也走了进来,她把手里已经握成团的面巾纸扔进了纸篓里。随后对她儿子说:“一会我们出去吃吧。”佳瑶的儿子洗过脸后,对着佳瑶说:“不想出去。”
锅里的油噼里啪啦地响着,晚餐我准备了一菜一汤,苦瓜肉片和西红柿蛋汤。我手里拿着烟,抽不了几口就扔进了水池里。随后我从橱柜里取出一只盘子,我把锅里的苦瓜肉片小心翼翼地弄到了盘子上。
佳瑶正在卧室里弯曲着身子从衣柜里往外拿衣服,我把苦瓜肉片这道菜端上餐桌的时候,看见佳瑶的身体被卧室里灯光笼罩着。单薄而瘦小的身体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无助而倔犟。我进了卧室,我对佳瑶说:“一会整吧,先吃饭。”佳瑶说:“你们先吃吧。”
佳瑶的儿子坐在餐桌边进食,我告诉他吃饭的时候手机先搁在一边。佳瑶在卧室里附和了一句,随后说道:“吃好了,去你爸那边。”
卧室的门被佳瑶“啪”地合上。我点了一支烟,而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翻阅堆放在那里的一些杂志。这些印刷精美的保健杂志都是佳瑶从会场里带回来的,她现在每周参加三次产品分享会。佳瑶说她们还有早课,但早课实话实说佳瑶基本上不去。在这些印刷精美的杂志里,在我翻阅它们的时候,有一页信纸从里面滑落下来。我把茶几往前挪了挪,从地上拾起。我看见信纸上写着用于治疗腿疾的各类产品名称。这时候,佳瑶打开了卧室的门,她拎着拉杆箱走了出来。她显然看见了这一幕,她对我说:“别动我的东西。”我说:“落地上了。”说完我递给了她。
佳瑶放下拉杆箱,她让这些产品名称在手里瞬间变得粉碎,又瞬间进了我的烟缸里。她示意我动一动,我发现我的身体压住了佳瑶搁在沙发上的手包。佳瑶的儿子饭后喝了一口汤,而后站起身来对着佳瑶说:“去我爸那,干嘛。”佳瑶说:“我不住这了。”佳瑶的儿子看了看佳瑶身边的拉杆箱,又看了看我,一句话没说。
“准备去哪住。”我问佳瑶。此时,客厅里很安静。佳瑶对着镜面整理着身上的衣服。整理衣服的窸窣声像是一枚衣针扎了我一下。“找那个搞艺术的男人去?”我接着说道。佳瑶背对着我说:“就是,怎么啦。”我说:“你既然都承认了,干吗之前说我无耻了。”佳瑶弄好衣服后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几个保鲜盒,她喊着她儿子的名字。佳瑶的儿子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身上背着一个双肩包。佳瑶把那几个保鲜盒塞进了双肩包里,而后替他打开房门。我站起来,我对她儿子说:“晚上吃饱了吗。”佳瑶的儿子点了点头。
“只要能给你带来幸福生活,遇到好的你就去吧。”我说。我接着说:“喜新厌旧这很正常。”佳瑶把门关上,然后走向餐桌猛地把水杯里的水泼在了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里一片湿润。
佳瑶开始打电话,对方始终没有接听。接下来佳瑶对我说:“房门钥匙先搁我这,东西今天一下子拿不走。”我取下一片片贴在我脸上的茶叶,我说:“不要了。”佳瑶说:“也行,回头你换把锁。”佳瑶说完从她的手包里取出我的工资存折递给我。佳瑶说:“这个你也不要了吗。”我还没说话,就听见佳瑶“扑哧”笑出声来。
佳瑶笑出声来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这是她的儿子打过来的。佳瑶接完电话后喃喃自语:“就知道玩游戏。”
我给佳瑶添了一碗饭,西红柿蛋汤还热着。我说:“先吃饭吧,一会还要搬东西。”佳瑶说:“是感觉饿了。”佳瑶坐了下来,佳瑶说:“分居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见面了,大家都冷一冷。”我说:“也见不着你啊,都不知道你住哪。”佳瑶说:“你这样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以后一个人生活,其实挺好。”佳瑶的语气里明显有着一种幽怨和感伤。佳瑶继续说道:“上回那个事,都和你讲的很清楚了,就是想争取一个客户,可你总是胡思乱想,还杜撰出那么多细节,你也真够累的,每回杜撰的细节还不一样。”我说:“有时间我去医院精神科挂个号,让医生看看我。”佳瑶喝了口汤,说:“最好是住院治疗,精神疾病要早治,会伤害自己的。”我说:“知道了。”
佳瑶吃好饭准备收拾餐桌,我说:“放着吧,你早点走。”说完我去了卧室,我打开了电视,电视上一群企鹅在那儿站着。佳瑶在外面传来一声,“别动我的衣服。”我看见佳瑶敞开的衣柜中,她的衣服依然琳琅满目。佳瑶走进来。我对她说:“从来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多衣服。”佳瑶说:“再有几天就清空了。”我说:“要不这样吧,我出去住。”佳瑶看了看我,轻轻地说:“这是你的房子。”我说:“分居嘛,谁住都一样,再说我这种情况不定哪天就住进精神科病房了。”说完我开始寻找另外一只拉杆箱,我在佳瑶儿子的房间里,写字台的背面找到了这只箱子。十年前佳瑶的儿子就是带着这只箱子走进了我们的生活。我把箱子拿回卧室,而后摘除了裹在箱体外面的一层塑料薄膜,我打开了它。这时候,我和佳瑶突然发现我们的结婚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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