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强
一
凌晨三点的时候，连城从炕上爬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子。天已经亮了，东北的夏天天亮得早。他向着东方望了望，天边，有红霞漫起。这个时候，弟弟已经到网摊了吧？连城想着，看了一眼静静的屋子，便朝着村中心的饭店走去。
其实连城没有必要去，一个学子宴，没有多少程序，把饭菜搞好了就可以了，何况头一天晚上他已经跟饭店老板潘贵又重新敲定了一遍。但连城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儿子的学子宴对他来说就是当前最大的事儿。
八月的农村虽然没有多少农活儿，但还是有许多人起得很早，这些人都是到城里打零工的。他们或骑着摩托、或开着面包车，集中在村口，然后一起赶往城里。连城所在的村子离县城不远，几十公里的样子。
中午大伙儿都赶回来啊，每碰到一个人，连城都打着招呼。放心吧，肯定回来，大伙儿回应着他，孩子的喜酒俺们是一定要喝的。连城脸上的笑容就一遍遍地绽开。
连城的儿子考上了省重点院校，这在村子里是多少年没有的事儿了。
一路上打着招呼，连城就到了潘贵的饭店。村子有上千户，饭店就有好几家，潘贵开的这家是最大的也是最有档次的。
你咋来这么早？见到连城，潘贵吃惊地问。今天饭店摆大席，所以潘贵起得早，他正指挥着厨师和服务员在忙碌着。睡醒了，就过来看看，连城看着饭桌上的酒杯碗筷已经摆放好了。潘贵的饭店虽然大，但一次也只能摆十桌。三悠儿差不多吧？连城环视了一下问。我的菜你只管放心，三悠儿只多不少，你的酒和鱼我可就不管了。潘贵凑上来递给连城一棵烟，连城摆下手，从兜里掏出一盒好烟，取出一颗给潘贵。抽你的，你的比我的好，潘贵收起自己的烟，先给连城点着。也就这时候抽点儿好烟，连城吸了一口。大多数都给别人抽了吧？潘贵笑着说，孩子没给你丢脸，这么多年你也算可以了，你弟弟啥时候能到？连城说，他得起早先到网摊上买鱼，要是头一天买今天再运过来就不新鲜了。
弟弟在乌苏里江边的一个县城工作，距离连城的村子三百多公里。好多年前我去过他们那里，那里的鱼确实好吃，特别是刹生鱼，潘贵回忆道。今天就有这道菜，连城挺了下腰板。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潘贵夸张地舔了下嘴唇。你可真是下了本钱啊，这么老远让弟弟买鱼过来，还要带过来他们当地的做鱼师傅。
咱们村的饭店虽然有些特色，但也都吃够了，这年头，真的就不知道吃些啥好了，所以我寻思着，整些江鱼，让大伙儿换换口味儿，你别多想啊，当地的师傅做当地的鱼味道不一样。连城又挺了挺腰板。我明白这个，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这个当爸的，够意思！潘贵冲着连城伸起了大拇指。
回到家的时候，连城媳妇和儿子已经起来了，媳妇在准备早饭。
我还是琢磨着你应该把你的那些同学请过来，连城对着刷牙的儿子说。其实儿子当初是反对举办学子宴的。连城说，你爸我也不是干部，老农民一个，你考了这么好的学校，咱家咋的也得操办操办，大伙儿都等着喝喜酒呢。儿子就说，你愿意办就办，我那些同学可不请。连城当时就一愣，儿子一直很顺着他，他没想到在这件事儿上能跟他唱反调，考个好大学小脾气还长了，连城当时嘟囔了一句也就没在意。
说不请就不请，儿子抹了一下嘴角上的牙膏沫子，我还不知道您是咋想的？被儿子掏了老底，连城笑了。当初儿子告诉他，自己考取的院校是同学当中最好的。他说不请就不请吧，媳妇过来打圆场，他那些同学都是外地的，来回也不方便。
二
连城是村里的老户，人缘好，这些年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大事小情的也都到场，所以来参加他家学子宴的人特别多。
餐厅里，前边是个很小的舞台，台下摆放着十张餐桌。连城想把学子宴搞得热热闹闹，就在镇里请来了一个司仪。老连家的公子高考考得好不好？好！台上司仪问，台下大伙儿答。这么出息的儿子是不是生少了？是！回答完大伙儿就哈哈大笑，还有一些人就多看了连城几眼。
玩笑归玩笑，必要的环节还是要走。儿子被司仪叫到了连城两口子跟前，不等司仪开口，他就对着父母深深地弯下了腰。
我感谢爸妈对我的养育之恩，特别是我爸，说着话，儿子单独又给连城鞠了很深的一躬。
直起了腰，连城看到儿子的眼睛里含着泪，连城也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但他还是咧着大嘴在乐，他觉得自己所做的值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分，觉得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是合格的。
这孩子行，错不了。台下，大伙儿窃窃私语。
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了，连城端着酒杯挨桌敬酒。除了弟弟带来的鱼做的四道菜，潘贵的饭店又准备了八道菜。考虑季节原因，连城和潘贵在研究菜谱的时候，敲定的大都是一些清淡的炒菜。本來连城想杀头猪来着，潘贵说，大夏天的，谁能吃得下去猪肉？连城还是坚持着每桌上了一只下蛋鸡，做法是小鸡炖蘑菇。
都说头悠儿吃啥有啥，二悠儿有啥吃啥，三悠儿吃啥没啥，大家放心，咱这三悠儿的酒菜都是一样的，连城冲着屋里屋外喊。之前潘贵跟他说，这十二道菜，有鸡有鱼，荤素搭配，档次在村里绝对是高的了。
连城准备了三十桌，第一悠儿十桌吃完后再摆下一悠儿，也是十桌。等待下一悠儿的人或三三两两的在空地上打扑克，或围在做鱼师傅跟前看做刹生鱼。
通常村里人办事喝的都是本村小作坊生产的散装白酒，连城每桌上的却是几十元一瓶的瓶装白酒，是他特意到县城大超市买来的。别人喝酒一小口，连城就喝一大口。大家都劝他少喝点，他嚷嚷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咱的酒量往上涨，众人哄笑着就由他去了。
连城儿子考得好，学子宴办得档次也高，大伙儿都对连城竖起了大拇指。
咱当家长的咋地也得像回事儿啊，红光满面的连城和大家打着哈哈。
连城没注意儿子是什么时候离开饭店的，他寻思着年轻人不愿意凑热闹，也就没在意。
三
办过了学子宴，连城和媳妇就开始给儿子准备上学的一些用品。
儿子默不作声，任由两口子忙活，全然没有要去重点院校上学的喜悦。
这孩子是舍不得离开咱们，连城偷偷地跟媳妇说。高中三年他不也是在外地？媳妇不认同连城的看法。高中他是在县城，离咱近，隔三差五的还能回来，这回是上省城，远了许多呢。连城认定着自己的判断。
连城和儿子坐上了去省城的列车。
本来儿子是不让连城送他去报到的，但是连城坚持要送。他说，你是咱们祖辈上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而且还是重点，俺要去看看大学是个啥模样，你老叔也才不过是个中专生哩。说起弟弟，连城又叮嘱儿子说，你老叔给你的钱揣好没有？省城人多，可别丢了。儿子沉着脸说，现在谁还揣现金啊，我早存卡里了。小兔崽子，自从接到录取通知书脾气就见长，以后要是出息了还不定啥样呢。心里叨咕着，连城嘴里还是哼起了小曲。儿子打小学习成绩就好，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城的一中，那可是全省的重点。
儿子在高中三年，连城就去过两次，一次是去送儿子上学，第二次是被儿子的班主任叫去的。
那次班主任在电话里让连城去一趟时，连城两口子当时就有些蒙，打仗了？逃课了？搞对象了？猜想了许久，也没猜出个眉目。该死该活屌朝上，去了就知道了，连城安慰着媳妇就去了县城。
你家条件是不是不太好？班主任给连城倒了一杯水。连城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是不是偷钱了？
儿子有偷钱的前科。他五岁那年，有一天中午，连城和媳妇在睡午觉，儿子自己在屋里上蹿下跳地玩儿，后来自己就出去了。没多久，当时开小卖店的潘贵来到他家，责怪连城两口子咋给孩子那么多零花钱。没给过他零花钱呀？连城两口子就有些蒙。我看见他拿着一张一百块的钱来我们家买东西，我媳妇没卖给他，潘贵说。你快看看丢没丢钱？连城催促着媳妇。媳妇翻了半天挎兜，沮丧着说，是少了一张。两口子就赶紧往外跑，在村中心看见了儿子，儿子见事情败露，撒腿就跑，连城冲上去要抓，却又迟疑着停了下来。媳妇三步两步上去，像抓小鸡一样把儿子拎回了家。儿子承认拿了钱，还用在托儿所学到的拼音写下了保证书，说以后如果再偷钱就把手剁下去。毕竟是小孩子，而且还认识到了错误，夫妻俩当时也就作罢了。等儿子交出那一百块钱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纸币已经被涂抹了，一百的两个零被人用碳素笔涂抹掉了，唯独剩下个小写的一。咋回事儿？连城问。我寻思着一百块太多了，变成一块钱就可以花了。儿子嗫嚅地说，眼神不断地躲闪。媳妇伸手就要打，你个败家子，钱涂了还能花了吗？连城当时一下子把儿子拽了过来，笑着说，这孩子，聪明，以后肯定有出息。
他没偷钱，班主任否定了连城的猜想。那是？连城有些画魂儿。你也别想别的，我就想了解一下你家的经济情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连城说。
那孩子怎么吃得那么少？班主任告诉连城，他儿子在食堂要的都是最便宜的饭菜，而且量也小。现在他们学习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定要跟上去，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后来班主任利用课间时间把儿子叫了过来，儿子当时说，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为家里省点钱。班主任和连城做了许多工作才打消了儿子的顾虑，走的时候，连城到食堂给儿子买了三千块钱的饭卡，并一再交代儿子说，没钱了一定要给家里说，只有有了好身体，才能考上好大学。
迷迷糊糊，睡了几觉，就到了省城。
火车站前的空地上，排满了各大院校的接站车。
这省城的学校就是不一样，怕咱们找不着地方，还派车来接。连城回过头对儿子说。
儿子说，爸，这也到省城了，家里农活紧，您就坐末班客车回去吧，我直接到学校报到去了。
现在水田里的活儿不紧，早一天晚一天没事儿，我得看看我儿的学校是个啥模样，回去跟大伙兒有个说道啊。连城摆着手说，语气里含着得意。
爷儿俩就坐上了学院的客车，在繁华的街道上七拐八拐地到了学院院里。
一路上，连城感觉儿子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寻思着儿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能有些不适应，于是也就释然了。
学院院里，到处都打着“欢迎新同学入学”的条幅，很多桌子前排起了长队。好多的家长都是陪着孩子来的。
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初中毕业的连城也知道那是新生入学报到处。
走，儿子，咱们报到去！连城拽了下儿子。
这也到学校了，您就回去吧！儿子催促着连城。
这学校不小哩，不愧是省重点。望着一栋栋楼房，连城喜悦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不着急回去，等把你安顿完了我再走。不容儿子多说，连城推着儿子往前走。
儿子扭捏着移动着脚步，神情越来越不自然。
我想起来了，我报考的专业不在省城的院校，在江北的分校。儿子一拍脑袋突然说。
咋是这样啊，连城一愣，你没记差？我去问问，说着就四处踅摸着要找老师。不用问了，是我刚想起来，儿子挡住了连城。你说你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记性这么差？去江北还要倒车，来回一折腾，得啥时候啊？连城有些急。
所以说，我让您回去。儿子拽着连城往校园外走，您赶快去车站，还能赶上最晚一班客车。
那我就回去了，连城想起了家里养的那几头猪，媳妇身体不太好，他怕她累着。
安顿完了给我个电话，连城嘱咐儿子。
放心吧，快走吧，要不然赶不上车了，儿子有些不耐烦。
爷俩就在校园外分了手。
四
客车上，连城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儿子怎么这么反常呢？
车厢里放着喜剧电影，一车人笑得前仰后合，唯独连城紧着眉头，弄得他邻座的一个姑娘悄悄地跟别人换了个座儿。
到了县城的时候，天就有点变。大块的乌云翻滚着，使夜色更加浓烈。顶着越来越大的风，连城还是去了儿子之前就读的高中。
借着路灯的光，他在学校张贴在外墙的喜报上看了好久，突然就感到了一阵眩晕，脚下站立不稳，扑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咋会是这样？连城喃喃地自语着，他又爬了起来，凑到喜报跟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用手又捋了一遍，越往下捋他的心越往下沉，直至沉到了一个无底深渊。
这时，儿子的电话打了过来，连城颤抖着接了电话。
爸，您快到家了吧？我报完到了，寝室也分完了，您就放心吧。
去你妈的吧！连城冲着手机吼。儿子从小到大他还没骂过他。
你们高中的喜报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我说你怎么一个劲儿地撵我回家呢，我说你怎么磨磨蹭蹭的呢！
无论连城怎么骂，电话那头一点动静也没有。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无力地放下电话，连城感觉到浑身上下像虚脱了一样。
他颤抖着手把电话打给了弟弟。
把儿子送学校去了？弟弟早上跟连城通过电话。
老弟啊，咱们被那个兔崽子给骗了。弟弟之前来参加连城举办的学子宴，给了侄子5000块钱。
咋回事儿？弟弟问。
连城把过程说了一遍后说，你说，他不是有录取通知书吗？
假的，弟弟肯定地说，找办假证的人做的。
你说他胆子咋这么大啊？他咋啥招儿都能想出来呀？
除了我的钱，你又给他多少？弟弟在电话那头问。
我给了他一万。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别生气别上火了，你身体不好，别再有个好歹的，弟弟劝道，另外回去后别说啊，包括我嫂子。
连城接话说，能说吗，丢死个人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咋能这么干！
这时候，咔嚓一声就打了个雷，吓得连城一激灵。你们那边要下雨了？我听到打雷声了，别唠了，这天气打电话不安全。弟弟加速了语气。劈死才好呢，要不也得气死。连城冲着夜空吼，这时雨点就打落在他的脸上。
雇了个三轮车，连城冒雨回到了村里。到了家，他连晚饭也没吃就一脑袋扎在了炕上。媳妇以为他送儿子去学校报到累了，也就没在意。
雨，下了一夜。
五
大伙儿问起儿子的学校，连城说，重点院校，那还能差得了？
但在家里的时候，他却时不时地长吁短叹。
实际上，连城这段时间明显地憔悴了不少。
儿子也一直没有消息，连城也懒得理他，一个电话也没给儿子打。
让他自生自灭吧！一次他跟弟弟通电话，提起儿子，连城说了这么一句。
年底，儿子给连城的手机发来了信息，说过年不回来了，留在省城当家教，多挣点儿学费。
学费？交到哪个学校啊？放下电话，连城恨恨地说。
咋的啦？媳妇听出了话外音。
没咋，兔崽子过年不回来了，说假期在外边打工，给咱们省点儿学费，连城含糊着说。
孩子上大学懂事了，知道给家里省钱，媳妇说，可就是心狠了点儿，他不想家里人啊。
连城哼了一句没接茬，他觉得心里犯堵，就走出了家门。
在外边转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家里，他怕碰到大伙儿提起儿子。现在一想到儿子，连城就感到心里一剜一剜的。
儿子现在是村里的榜样，那些家长教育孩子时都会提到儿子，让自家的孩子向儿子学习，考个好大学，将来有出息。
转过年，水田插完了秧，连城接到了儿子的手机短信，说快交学费了，生活费也快没了，恳请父亲给他汇些钱。
你到底往哪儿交学费？连城回了信息。
儿子自从走后，爷儿俩一直没有通过话，过年、连城和媳妇生日儿子都是发手机短信。
对不起，老爸，我欺骗了你，但是我确实在上学。
還在骗我？连城回道。
少顷，儿子给他发来了一条长消息，上边写着他的学校名称，他所在的班级以及他的学号。连城没有马上回，他想了想，在短信中回道，不管怎么样，你毕竟是我儿子，我认可让你再骗我三年，一直到你毕业，我每年给你一万块钱，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儿子许久给他回复了信息，四个字：谢谢老爸。
连城把儿子发给他的信息转给了弟弟。弟弟在机关工作，算是有见识的人。
第二天，弟弟给连城打来了电话，说找了省城的熟人，去了侄子所说的那所学校。孩子确实在那里上学，只不过，那是所普通院校，所以那晚连城在县城高中的喜报上没有看到儿子的名字。
普通院校也是大学，他为啥要做个假的呢？连城还是不解。
现在的孩子，不知道想的是啥，弟弟说。
知道儿子确实在上大学，连城心里安生了许多。
这时候，村里开始流传着一个消息，说连城的儿子当初根本就没考上重点院校，他骗了爸妈，也骗了全村的人。开始连城还在据理力争，到最后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了头。因为村里有个孩子也考上了儿子现在上的学校，那孩子在校园里见到了儿子。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你不是送儿子去的学校吗？实在忍不住了，媳妇问连城。
都是你生的好儿子！连城冲冲地对着媳妇喊。
六
这阵子，连城和媳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喝着酒，连城冲着媳妇叹气。媳妇也是一声不吱，去了灶台就又给他炒了一个菜。
这时，邻居家的媳妇忙三火四地闯了进来，咋咋呼呼地说，赶紧看电视，里边演你儿子呢。
连城媳妇就急忙打开了电视，摇了一圈儿也没看到儿子。
演完了，邻居家的媳妇失望地说。
演他啥了？连城媳妇问，连城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
俺也没看懂，好像你儿子跟几个同学在搞大学生创业啥的，你家儿子真懂事啊，知道自己考的是普通学校，以后工作不好找，知道提前挣钱了。扔下一句话，邻居家媳妇转身走了。
她是在夸咱们呢吗？连城问媳妇。
好像是吧，媳妇低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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