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俊
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年男子第一次出现在心理咨询室时,女心理医师已经准备下班了。
那天下午,她给一名年轻的抑郁症患者做了长达四个小时的咨询,治疗却毫无进展,难道是治疗方向出现了偏差?女心理医师觉得身心俱疲,一筹莫展。她揉着酸胀发痛的太阳穴,就在这时,微弱、断续的敲门声响起来,听起来神秘莫测,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似乎敲门的人到这时还拿不准是否应该敲门,而随时准备逃掉的样子。就是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衣着寒酸,头发几乎掉光了,瘦削的脸上眼神晦暗,嘴边枯黄的胡子茬儿荒草一样向四面蛮横生长。他拘谨地坐在女心理医师对面,一直紧张地搓着双手,不敢直视女心理医师的眼睛。嗫嚅半天,才说:俺是清泉洼村的,闺女得了精神病,不知道你这儿能不能治?在得到女心理医师肯定的答复(我们可以试试看)后,他继续说道:她现在特别怕男的,根本不让男人近身……都离过两回婚了!再这样下去,俺怕她会疯的……俺就这一个闺女,她娘为了她的病,弄得精神也快崩溃了!求求你救救她吧,医生!说着他用枯瘦的两手捂上了眼睛。
没等那男人说完,女心理医师脑海里就蹦出一个专业名词:恐男症患者。她握着碳素笔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抖起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竭力使自己显得跟平时一样冷静、镇定、自信。我会尽力帮助你,她说。送走老年男人后,女心理医师颓然地坐下来,像那个老男年人一样用双手捂着眼,呆坐了很长时间。
恐男症(androphobia),是社交恐怖症的一种特异形式,指的是对男性或男性气质的恐惧,表现是对男性感到惧怕,不敢与男性交往,常常采取竭力回避的态度,不去接触人,甚至把自己封闭起来,在个别案例中可导致精神的全面退缩,贻害终生。这段概念女心理医师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现实生活中这种案例却极为少见,她仅仅在案例中读到过,与同行交流中讨论过,还从没有真正接手处理过。不过可笑的是,多年来她始终不愿意承认,其实她自己就曾经是一名恐男症患者。
吴美珍并不像女心理医师想象的那样畏畏缩缩,像那些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农村妇女那样。她的穿着虽然并不名贵,倒也十分朴素整洁。坐在女心理医师的对面,一双粗糙的大手交叉着摆在台面上。她身材魁实,骨骼粗大,体格壮实得像头牛。据说她一顿能吃四个馒头,喝两大碗稀饭。收秋时,地头装满玉米棒子的重达七八十斤的蛇皮口袋,她两手一抡就能扔到马车斗上去。但谁能想到呢?她竟然是一个恐男症患者!吴美珍脸色潮红,眼睛湿润,说话带着哭音:为啥偏偏是我?别人都很正常地恋爱、结婚、生孩子,两口子欢欢喜喜地过日子,为啥我就不行?为啥我要受这种罪?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他们不会说我一句好话……
人不能活在别人的话语里,人要活出真实的自我。你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女心理医师说。
吴美珍用手捂住脸,哽咽道: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像个正常人那样过日子……
女心理医师将手轻轻搭在吴美珍手上:你信任我吗?吴美珍点点头。女心理医师接着说,任何心理疾病都有治疗的契机。我相信我一定能抓到它!只要我们能配合好,就一定能找到病因所在——它有时虽然隐藏很深,潜伏在你大脑的深处,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确实是那些因素才导致了你目前的症状。我们需要找到它,并且对症下药,疏导、缓和、消除这种产生症状的病因。现在,请你完全打开你的心……放轻松,我们来深入地谈一谈……
吴美珍又点点头。于是,女心理医师让她躺下,并催眠了她。
你丈夫虐待过你吗?你是否遭受到过家庭暴力?有没有遭遇过婚内强奸?
吴美珍闭着眼睛连连摇头。没有……我初婚时,新婚之夜压根就没让丈夫碰我的身子,我怕极了!他很生气,发了火……他没有强迫我,不过第二天就把我送回娘家了。很快我们就办了离婚手续。我的第二个丈夫也很老实,结婚两年我没让他碰我,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他长年在外地打工,一年也难得回来几天,我呢,平时就住在娘家。不过,他是家中独子,两个姐姐见我们结婚这么久还没有怀孕,就问我丈夫咋回事。我丈夫说了。她们很生气。趁一次家里办事的机会,她们两人把我摁在床上,剥光我的衣服,捆住我的手腕,想让我丈夫强奸我……我丈夫救了我,他把我放跑了。我就那么光着身子跑回了娘家……那是个大冬天。后来我就离婚了。我有病,我不想再害他了。他是个好人……
你有没有遭受到性侵害,包括你父亲?女心理医师心里一紧。她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右手。
没有。吴美珍答。你说的啥?我爸咋会性侵我?我从来没有受到过性侵害。
你和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从小我一看到我爸就害怕。不过,我爸从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他对我态度很冷漠,不过管得却非常严,我上学的时候,他不让我跟任何男生说话、亲近,男老师也不行……他常常监视我,翻我的书包,偷看我的日记,查找他所认为的证据……如果我跟哪个男生说话亲密些,他就会警告他要离我远些。他让那些男生觉得我是个怪物——谁也不敢理我了!
你爸和你妈的关系好吗?女心理医师穷追不舍。
非常糟。吴美珍回忆说,小时候我爸常常打我妈,喝醉了酒会打她,清醒时也会打。他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朝饭桌上磕,磕得头破血流,样子真吓人!我妈挨了打却不吭声,也不求饶……我爸就会打得更凶,更狠,我真怕我妈会被他打死!
你爸为什么打你妈,你知道吗?
不知道。那时我还小,后来,我长大一些他们就不打了,不过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就是大街上随便碰上的两个人,说说话也比他们亲热。
女心理医师尝试着进入吴美珍的记忆。她了解到,吴美珍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不久后她跟随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到广州去打工。打工期间突发的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吴美珍的人生轨迹。究竟是什么事呢?女心理医师想弄明白。然而在吴美珍的记忆里,那里却是一片空白。显然,吴美珍故意删除了这段记忆。
女心理医师徒劳无功,只好唤醒了吴美珍。直觉告诉她,吴美珍一定对她隐瞒了什么,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可以肯定正是因为那个事件,才导致吴美珍成为一个恐男症患者。
当天夜里,女心理医师梦到自己变成了吴美珍,光着身子跑在乡村严寒的冬夜里。巨大的羞耻感和压抑感朝她袭来,她无处可逃。后来,她摔倒在地上。漫天的雨水浇淋而下。她看到无数朵红色的木棉花纷纷坠落……肥厚血腥的花朵堆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把她埋葬……
女心理医师醒来的时候,后背上的冷汗已将褥子洇湿了。她感觉糟到了极点。吴美珍就像一个可怕的楔子,一下子就楔进了她记忆深处的童年,使她竭力忘记的那些可怕回忆一下子又鲜活如初。多少年来,她利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不断地调整和改变着自己的记忆。她嫁接使用了别人的记忆,使她认为,自己也有一个美好幸福的童年,继父慈爱温和,母亲温婉贤惠,一家人生活幸福安稳……根本就没有发生那么不堪,那些变故,她一直那样幸福。后来她身体发育,个子长高了,有了暗恋的男生……那个男生偷递小纸条给她……他们恋爱了,偷尝了禁果……父母和老师发觉后一阵暴风骤雨,惊涛骇浪……再后来,那些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小故事就渐行渐远了。高考后她和他都到外地上大学,多少年没有见面。继父和母亲也先后故去。小县城的老家只剩下一些萧索和感伤的回忆。她则怀着一种经历人生小沧桑的平静,在HD市开办了一家心理咨询室,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
这是女心理医师给自己创建的人生记忆。她试图以此来掩盖荒谬而又残酷的人生真相。在这个夜里,女心理医师发现,这些伪造的记忆是如此不堪一击,还没怎样呢它就像豆腐渣一样坍塌了。女心理医师意识到这一点,惊得又是一颤。真实的记忆大举反攻,现实立刻显出了它残酷的一面。
女心理医师的继父是一位工程师,整天跟图纸打交道,沉浸在建筑设计的力与美中,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自己设计的宏伟蓝图变成现实。女心理医师关于继父最初的记忆就是他在书房纸堆中埋头工作的样子。那里到处堆着书、报纸和杂志,墙上钉着鹿头,陈旧的气息在书房弥漫。窗外爬满了常春藤。父亲伏身书案,戴着黑框眼镜,头发很长,衣着很随意,胡子也很多天没有刮过了,浑身上下有一种不修边幅的洒脱劲。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面前的图纸上,不时用笔和工具在上面修改着什么。他沉浸在一个图纸的世界里。他是那个世界里的王者。那时,他对外面世界完全失去了感知能力。一束日光从他侧面的窗户映进来,把他的剪影完美地呈现。即便发生地震,他也不会察觉呢!她走进书房时,有时会这么想。她有意把脚步放得很轻,不过她的鞋子还是在地毯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吞吃着桑叶。他却浑然不觉。
她像只小猫咪一样偷偷走到他的背后,踮着脚尖,伸着脖子,从他脖颈和肩膀处的空隙偷看他的图纸。那上面的图形、数字和标注如此复杂,隐藏着太多的秘密。她完全不能理解。她搞不明白,这张设计图纸和那些高大宏伟的建筑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跟他搞一次怪,捣一次乱,扰乱他的心思,使他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是他的公主。一直是。他喜欢她。她知道他很喜欢她,很宠她,所以才肆无忌惮。她要把他从图纸和冥思中夺回来。她挣着身子,举着小手,从背后一下捂上他的眼睛。
他呢,其实早就觉察了她的到来,就在等着她来捣乱的这一招。他故作惊悚地大叫,转过身来,亲昵地抱起她,疯狂地旋转……她的小裙子在空中开成了一朵花。她笑得很开心。他也是。直到她吵着头晕受不了,他才放下她。然后,两个人都说头昏得不行……他接着工作,她就趴在他身边看着他。那时她很迷恋他。他身上飘出一股淡淡的烟味,那种气息让她迷醉。在这样的时刻,她眯着眼睛,看着继父,以为这样的日子永无止境。
最后,继父工作累了,在喝过她泡的一杯香茶后,就开车载她到各处去看他设计的杰作。他给她讲设计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灵感和故事。他会指着某栋大楼对她说,瞧,它多么美呀!简直是力与美的典范,线条简洁,挺拔,充满了艺术的张力……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神情迷醉。她听了心中竟暗暗生出了某种小嫉妒。她觉得继父爱那些冰冷的建筑超过自己,甚至自己的母亲。那时,她还只是个单纯而天真的小女孩,并不懂得大人世界的复杂和残酷。
她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优雅而美丽的女人。母亲是广州人,尽管嫁到北方这个偏远又苦寒的小县城,她却仍然保留着南方那座海滨城市耀眼的热带气息。她喜欢浓烈、热辣、劲道的饮食,喜欢时尚、前卫、另类的各种新潮玩意儿,喜欢粤剧,喜欢唱那种声调怪怪的粤语歌。她还特别喜欢木棉花,木棉花那种神秘的血腥的红,总是带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于是,在她的发饰上,手包上,衣裙上,甚至在家里的壁纸上,都出现了大量的木棉花。夏天的时候,她穿一身雪白的连衣裙,腰间装饰着亮晶晶的金属片,胸口不多的几朵木棉花恰到好处地使那裙子生动起来。新烫过的乌黑的头发,时髦的墨镜,白皙的肤色,鲜红的唇彩,顾盼生辉,谈笑自如的神采,这一切使她成为了那个小县城里的名人。她的穿衣风格影响带动着小县城的潮流。她走到哪里身后都有一群追随者。即使在她结婚后身边依然不乏追求者。但她从没有什么绯闻。她从不与别的男人调笑,从不喝酒,从不在外面过夜,一言一行都符合道德规矩,实在无可挑剔。她是一名小学教师,最喜欢带毕业班,从不计较名利。除工作外,她就在家里操持家务,柴米油盐的生活从未让她厌烦。一个几近完美的女人。继父深爱着她,她也深爱着继父。他们彼此相爱,生活完美无缺。
那时,尚处幼年的女心理医师觉得,其实自己的母亲更像个电影明星,是个不真实的遥远国度的人,她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始终跟她亲近不起来。她从来不记得母亲抱过她,跟她咬着耳朵讲悄悄话。人家母女不都是都样吗?撒娇,使气,嗔怪,呵哄,母亲就应该是那样的人。但她不,她跟她保持着距离,就像防范着她会伤害她一样。她花大把的时间埋头去看大部头的名著,整个下午沉浸在文艺电影的氛围中,时不时抹着眼泪。即使在睡觉前也会突然莫名感伤,不知所以地掉起泪来。她跟自己寡淡、沉闷、毫无意趣的继父,完全不是一类人。但上天竟把他们撮合成一对夫妻。
如果生活就那样继续,女心理医师的童年也还说得过去。谁能想到呢?七岁那年,她的母亲突然就离家出走了。事前没有一点征兆。母亲显然是在匆忙间做出的这个决定。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只留给继父一张字条,上边写有一些潦草的字迹:我必须离开了,我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我必须找到自己……年幼的女心理医师翻着母亲留下的那些衣服、头饰、手包,摸着墙上的壁纸,上面无一例外的,都饰有红色木棉花的图案。
荒唐的举动。小县城轰动了,人们议论纷纷。惊诧,猜疑,毁谤,艳羡,都不足以形容人们那种复杂的心情。有人说,在广州看到了她,她穿得像个摩登女郎,傍个着款爷。有人说,她卷入了一宗贩毒案,被判了刑,出狱后穷困潦倒,做了妓女。还有人说,她到山区支教了,对那些贫困的留守儿童付出了全部的母爱和师爱,还差点获得“最美乡村教师”的称号。因为她在最后一刻,决定不要任何荣誉,因为她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些或有端或无端的猜想,一点也不能给还尚处幼年的女心理医师以情感的慰藉。她的生活从此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谁也不能把它填满。那之后的生活充满了恐慌、怪异和绝望。生活总往人们最意想不到的坏处滑落。继父没有再婚,他没有从失去母亲的变故中挺过来,他开始酗酒,工作也没有心情干,很快就被单位清退了。女心理医师试图令继父振作,他还年轻,如果好好干,还会有前途的。但是,她的一切努力都化作了泡影,她的继父……她的继父在一个雨天的夜里,强暴了她。那一年,她多大呢,十五岁。
女心理医师试图从混乱中理出一点头绪。当年继父那么做,是太爱她的母亲了。而她长得又和母亲极为相似。青春发育期的她,周身已经显示出一种玲珑美丽的线条,那是最令人心动的信号。已经有男孩偷偷给她塞纸条了……她也暗暗喜欢上了隔壁班上一个爱写诗的男生。她仰慕他的才华,一遍遍读着他发表在校报上的作品。校园里每一次相遇都令她感到拘谨和幸福。就在这个时候,那件可怕的事发生了。她的继父毁了所有的一切可能。
吴美珍的父亲坐在女理医师的面前,表情依然拘谨而羞涩。这是他第二次来心理咨询室了,他依然不安地搓着两只瘦削而粗糙的手,只要一紧张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这个动作。医生,他声音含混地问,俺闺女的病治得怎样了?女心理医师没有回答,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反问道:你为什么对吴美珍的母亲那么做?你对她很残忍,很无情,你殴打她,冷落她,无情地打击她。为什么?吴美珍的父亲吃了一惊,嘴唇瑟瑟抖抖地说:医生,俺让你给俺闺女治病,又没让你管俺家里的事……
如果我说这跟你女儿的病情有关呢?你会不会告诉我真相?
……吴美珍的父亲沉默着,眼神不安地闪烁。
女心理医师开始跟他讲心理疾病形成与家庭环境、父母性格、行为方式的关系。吴美珍的父亲预设的心理防线开始瓦解。他说,俺跟他妈结婚前就知道自己那方面不行……她妈是怀着身孕嫁到俺们吴家的……吴美珍不是我亲闺女……
女心理医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医生,吴美珍的父亲说,俺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俺是太怕闺女走上她妈那条路了,俺使劲地护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女心理医师觉得浑身冰冷。十五岁那个可怕的雨夜又朝她袭来。她强忍着内心的颤栗,问:吴美珍在广州打工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停了一下,接着问,是被强奸了吗?
吴美珍的父亲迟疑着,捂着憋得通红的脸,半天才说,没有,没有任何人强奸她。她是被一场想象中的强奸吓坏了!她也许跟你说过,她在广州打工时住在一间隔音效果很差的出租屋内,隔壁住着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姑娘。有一天夜里,那姑娘和男朋友在一起,他们……发出很大的声响……那姑娘一直在叫着:“你杀了我了!你杀了我了!”俺闺女以为这是一次强奸。她吓坏了,从那以后精神就出了问题。
噢……女心理医师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五年前……吴美珍的父亲回忆道。
又一个夜里,女心理医师在网上搜索着五年前广州的信息。论坛上有一个贴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包工头出租房内强奸并杀害一名女工……之前,包工头曾多次骚扰这位女工,无奈女工对他不来电……谁知,这个包工头竟在一个雨夜把她强奸并杀害了……
女心理医师的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她的意识出现刹那的恍惚。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躲在隔壁被迫聆听一切罪恶的可怜又可悲的的吴美珍,就是那个被强奸并杀害了的女工……她的生命早在她十五岁时那个可怕的雨夜就被终止了。那么,后来的这一切难道是虚幻一场吗?她清楚地记得,她的继父,如今还住在她家的阁楼上。
责任编辑/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