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峰
听说刘鹏要到咱县当县长了?张春冷不丁地这么一问,几个人都把手中的报纸放下了。老李把老花镜摘了下来,半阴半阳地说,听你说这话的意思,好像你们认识?张春说,岂止是认识呀?刘县长还和我吃过饭呢。老孙用舌头舔了几下嘴唇,干笑了两声说,要说以后咱这当秘书的和县长吃饭倒有可能,刘县长是从外市调来的,怎么可能和你吃过饭?张春说,你们别不信。我年轻时写过诗,一次在省会开笔会,吃饭的时候和刘县长一个桌子,他也写诗。他喝醉了,当场痛哭了起来,他说他失恋了。邵姐指着张春的光头顶,笑嘻嘻地说,就您这形象,也是诗人?张春有些恼火,我这形象咋了?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可不是我说的。另外,我年轻时头发也茂密着呢,脱发是这几年的事儿,不信,你问老李。张春说着看老李,老李却装作没听见,喝起了茶水。
张春说,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和刘县长早就认识,反正刘县长和我吃过饭。说完,张春也看起了报纸。虽然眼睛看着报纸,心却没在报纸上。张春想,不知道刘县长还记得我吗,要能叙上旧,让我跟着他当秘书就好了。干两年,还不派个好单位当正职?张春正想着,老孙敲了敲桌子说,老张,等哪天刘县长上任了,和我们见面时,你当场和他说起那事,我们就相信你了。老孙这一说,张春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怎么把这事给说出去了?听说领导最怕提当年不得志时的事。何况刚才还说刘县长喝醉了,失恋了,当众哭了。这要让刘县长知道了还得了呀?张春光脑袋上冒起了汗。老李说,说你吹牛不报税吧,你还觉得屈。不敢吧?孙姐说,你当诗人不行,写小说我看有一套。几个年轻人也在一边笑。张春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对着报纸发呆。
回家跟老婆一说,老婆也埋怨。你说你和刘县长有这层关系,你自己知道不就得了,显摆什么呀?私下里和刘县长叙叙旧。让他拉你一把,别人也说不着啥。这倒好,人家还没来,你先揭人家的老底儿。你看那一帮子人,一个比一个嘴松,一个比一个怕别人混得比他强,这话不愁传不到刘县长耳朵眼里。好端端的事儿,让你这张破嘴给坏了。你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张春这次很有耐性,抱着脑袋洗耳恭听了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老婆两个小时谆谆教诲。接下来的几天,张春都是在懊恼和恐慌中度过的。他怕刘县长的到来,希望市里能改变决定,让刘县长到其他地方当县长去。想想不太现实,就又盼刘县长赶紧到来,赶紧把自己调出政府院,随便调到哪个单位都行,有没有职务都行。
张春失眠了,厌食了,抑郁了,病了。
怕也好,盼也好,该来的还是来了。刘县长一上班,就先来和办公室的秘书们认识。大家都看张春,张春躲到了后面。如果头有缩进脖子的功能,张春一定会把头缩进去的。办公室杨主任介绍完张春,刘县长“唉呀”叫了一声,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原来你是张春呀。还写诗不写了?张春勉强挤出了几丝笑意,早不写了。刘县长说,太可惜了。你写的诗很有灵性。还记得那次笔会吗?我喝醉了,因为失恋还当众哭了。呵呵,想想那时候蛮好玩儿的。
张春的眼一下湿润了,头顿时昂了起来。大声说,蛮好玩儿,蛮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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