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芳
友祥二十几岁的时候,村里就有人往城里搬,仁祥就是其中一个。仁祥先是在城里打工,后来就举家搬到城里去了。一次仁祥回来了,友祥见了他,就问:“搬城里去了?”
仁祥回答:“搬城里了。”
友祥说:“不种田了?”
仁祥说:“在土里刨食,赚得到什么钱,你也往城里搬吧?”
友祥说:“我不去城里。”
过了两年,村里同祥也搬城里了。和仁祥一样,同祥也是先在城里做事,做了两年,同祥也往城里搬了。友祥看见同祥搬家,友祥说:“你也搬城里去?”
同祥说:“搬城里去。”
友祥说:“在乡下往了一辈子,城里怎么住得习惯?”
同样说:“不习惯也得住下来,我不能让我的儿女一辈子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友祥说:“世世代代都这样。”
同样说:“我要改变,我劝你也往城里搬吧。”
友祥说:“我不去城里。”
大概一年后,村里善祥也搬去城里了。都是一样的做法,先在城里打工。后来。就举家搬到城里去。当然,善祥会经常回来,毕竟他老母亲还住在村里。一天,善祥看到了友祥,善祥跟友祥说:“你去城里吧?”
友祥说:“我不去城里。”
善祥说:“你应该去,一直呆在乡下没出息。”
友祥说:“在城里就有出息?”
善祥说:“那肯定,至少在城里能多赚些钱,我们在乡下一年累到头,还赚不到一万块钱。而在城里,至少能赚四、五万块钱一年。”
友祥:“有一口饭吃就可以,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善祥说:“不仅是赚钱多,还可以让子女读城里的好学校,你看我们乡下的学校,房子都是烂的,也没有好老师,用城里流行的话说,城里的教育资源要比乡下好得多。”
友祥说:“我不想那么多,儿女自有儿女福。”
友祥这么说,善祥就笑笑,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的好多年,村里每年都有人往城里搬。友祥他们村小,总共十几户人家。到友祥孙子出世那年,村里除了友祥一家,都搬走了。仍有人劝友祥搬城里去,一次善祥回来,又跟友祥说:“还是去城里吧,住在这乡下没出息。”
善祥还说:“你看人家仁祥,儿子都读博士了。”
善祥接着说:“还有同样,他儿子现在都当官了。”
友祥说:“我不会搬,要搬早就搬了。”
善祥说:“我还是劝你搬,你儿子这一辈没办法了,只能做农民,但你孙子这一辈要出去,不能再呆在乡下。”
友祥说:“我还是那句,儿女自有儿女福。”
善祥摇头,走了。
一晃好多年过去,友祥都六十岁了,这天,忽然听到哀乐声,友祥便问儿子:“出什么事了?”
儿子回答:“同祥过世了,回来安葬。”
友祥说:“他跟我同庚,才六十岁呀。”
儿子说:“也是,听说他儿子当县长了,这日子好过了,他怎么就走了呢?”
友祥说:“什么病?”
儿子说:“听说他太胖了,得了心脏病。”
友祥摇摇头,友祥说:“他儿子当了官,生活太好了,反而得病。”
又一天,哀乐声起,友祥问儿子:“又有谁过了?”
儿子说:“仁祥过了,也回来安葬。”
友祥说:“他得了什么病?”
儿子说:“听说是肝上的毛病。”
肝上的病,是不是喝多了酒?
再一天,哀乐声又响了,友祥问儿子:“谁又过了?”
儿子说:“善祥过世了。”
友祥问:“他得了什么病?”
儿子回答:“肺上的病。”
友祥说:“还说城里好,好个屁呀,都得那些稀奇古怪的病,才六十几岁。都走了。”
友祥七十几岁的时候,和他同辈的一个都没留,但有一天,友祥又听到哀乐声。友祥问儿子:“谁又过世了?”
儿子回答:“仁祥那个做教授的儿子。”
友祥说:“仁祥他儿子都走了?”
儿子回答:“走了。”
友祥说:“什么病?
儿子说:“没病,听说被车撞了。”
友祥八十岁的时候,小他一辈的人都走了好几个,包括同祥那个当官的儿子,他都当到副市长了,但有一天他被查了,因为受了打击,有一天他跳了楼。友祥知道这事,友祥跟自己说:“还说城里好,如果在乡下,就是跳楼也摔不死。”
一晃十年又过了,友祥已是九十岁的老人。这天,老人坐在屋里,忽然。他又听到哀乐声,友祥又问儿子:“又有谁过世了?”
儿子回答:“同祥的孙子。”
友祥就说:“同祥的孙子就过了,他才多大呀?”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