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跺在刹车板上,车子如青蛙捉虫,原地一扑一仰停在塘口。他哗哗地摇下车窗玻璃,看见灰白的水面浮着一具黑色东西。他死命地按响了汽车喇叭。
浮在塘里的正是钟一阿婆,捞起来时已没了一丝气。她是投塘自杀,还是失足滑落,这个谜是没法解明了。
村干部上门来找月桂,要她为神冲试行火葬带个头。月桂干嚎几句就答应了,马上来了车把钟一阿婆送进了火葬场。省下一副棺材钱,三天的道场自然连带着省了,这是笔不小的数目。冲里年轻人都理解,老的一辈却有骂,有叹气的。还有人害怕自己死后跟钟一阿婆一样被烧出青烟,急出了毛病。
坟就挖在钟一和黑大中间,箢箕大的一个小土堆,立块碑,前面栽了棵油茶树。月桂对着坟堆说,您老人家好好守着这棵树,不要到外面乱游乱走,等结了茶籽打了油,年节里给您点灯。
明五老娘眼泪鼻涕三天没干,把准备送给钟一阿婆的旧呢子大衣拿到路边点了火,又烧了一大撂纸钱,念着钟一阿婆的名字,叫她把呢子衣穿在身上,免得西天路上受凉。
烧完了这些,她走向屋檐下的狗窝,准备用锄头把烧出来的灰用箢箕装了倒进神冲塘。神冲的习俗,凡是烧给亡灵的东西,烧完后要让灰烬见水,亡灵才能收到。取下锄头,眼光扫到狗窝门口堵着的一团黑东西,伸锄一扒,扒出来一件黑棉袄,正是她昨天离奇丢失的那件。想发作,口张开又闭上。她不想在老倌子面前再提那个狗字,知道那是他碰不得的痛。
黑棉袄也拿到路边烧了。烧时她没有念收件人的名字,再好的东西,脏了就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