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后,大罗对小玲更是好得不得了,看她时眉眼里都带着笑,说话声音温柔婉和,哪里还有一个公司老板对待下属的那份威严,把公司里其他的女孩子看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尤其是乔安宁,心里更是充满了怨气,本来经过那一场酒事,她对小玲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觉得这个女孩子关键时候还是很仗义,很豪爽,也就不刻意地跟小玲过不去了。但大罗对小玲本末倒置的迎合又让她内心妒火中烧,她故态复萌,处处跟小玲作对,常常伶牙利齿地当众把小玲说得哑口无言,把个小玲时常气得泪水夺眶而出。
她没有其他人可以说,只能把心里的委屈和怨恨跟黄萍说。也只有黄萍像个真正的大姐姐一样劝慰她,帮她出主意。也许是她太关注了自己的情绪,却一点也没发觉黄萍的变化,等她意识到了的时候,黄萍却消失了。
冬天快要结束了,春天的萌芽已经悄然地跨越了寒冬。看到阳光下闪烁着纯净光芒的丝丝怯怯的绿色,小玲忽然感到心境开阔了起来,生活其实就像这些绿色,在寒冬里,会枯萎,而一旦有一点温暖的迹象,便会毫不犹豫地绽放出来。她很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动,便迫不及待地要给黄萍打电话,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给黄萍打电话了。小玲把电话打到黄萍的公司,是一个声音有些尖锐的女人接的电话,女人说黄萍已经辞职了。听说是给一个年轻的老头当二奶去了。
小玲愣了一下,冲着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的女人吼了一声,放你妈的狗屁!死三八!摔了电话,好像把大脑也摔了出去一般,整个人都空了。好半天她才想起给黄萍打手机,电话中是一个拒人千里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黄萍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不知为何,小玲心里竟有一阵莫名的恐慌。她想给谁诉说一下自己内心的恐慌,可是她又能告诉谁呢?她想到陆池,她甚至已经拨了陆池的电话,没等到接通,她就挂断了。直到有一天,她在地铁中隔着拥挤的人群看到陆池和一个女孩很亲热的样子,她庆幸自己没打那个电话。
北京的春天虽然来得迟迟疑疑,却总算是来了。每一棵裸露了一个冬天的树枝上面都绽开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在明媚灿烂得让人无比欣悦的阳光中闪着动人的光泽。那苍黄枯萎的草丛之间,也不经意地窜出了嫩嫩的绿色来,还有点与枝权上的绿叶要一争高低,夺尽春光的意思。
小玲原本是个很迟钝的人,对一年四季的变化总是感到突然而又茫然,可是如今,她却很细致地注意到了春天的变化。她觉得春天是一个从沉闷的生活中苏醒过来的女人,原来是邋邋遢遢的,尔后画点淡妆,又觉得淡妆过于素净了,便素性浓了妆去,等到厌倦了,再也没有心情画画点点了,便随意地往脸上抹一些颜色,不管这颜色好与不好,适不适合,总之是要一片姹紫嫣红,也管不了这些颜色浓烈得有些虚伪。
小玲变得忧郁、多愁善感了起来,也许对春天敏感的人,情感也会与春天每一丝变化相溶在一起,深深浅浅地,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着。而日子,却不管你快乐与不快乐,失意或是得意,它都从来不做停留,依旧机械地往前走着。
公司里不知谁多说了一句,大罗对小玲的好,说到底,是一个单身男人对女人的好吧。这话传了开来,大家对小玲就开始另眼相看了。大罗几乎什么都听小玲的,在表面上对小玲的话是不打折扣的,这就不能排除小玲不定哪天会成为公司老板娘的可能。
但乔安宁偏不信这个邪,反正她是怎么也不买小玲的账了。小玲安排她到机场去接个什么人,她眼皮都不撩一下,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小玲为了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只好忍了这口气,对另外一个女孩说:“王晓,你和小李去机场接人吧!”话音还未落,乔安宁就跳了起来:“陈小玲,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去接人,怎么眨眼之间又让王晓去?拿我开涮是不是?别以为老板对你好就觉得天下是自己的。”
小玲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隐忍着说:“你不是不愿去接人嘛?”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去接人了?大家都听到我说不去了吗?你倒真会生事!”
小玲狠咬了一下嘴唇,盯着乔安宁说:“乔安宁,你别没事找事!”
“什么叫没事找事?是你自己工作没做好,当着大伙的面,一件事安排给两个人,我提个意见,还说我没事找事,你可真是能当‘领导’啊,很瞳得怎样来推卸自己的责任。”
“那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一下,你不用去机场了,你另有工作安排!”小玲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你当我是什么?凭你这样吆来喝去的。”
小玲忽然转过身来,淡然地一笑,说道:“乔安宁,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还不就是一个听人吆来喝去的服务员么。”
这句话一下击中了乔安宁的要害,她表面上好像不在意她曾经做过服务员(她一直强调的是她是领班,和一般的服务员是不一样的),她的脸上一下子就变了颜色,猛地冲着小玲吼了一句:“你他妈的婊子养的!”
小玲的脸上也不见恼火,还是一笑道:“谁是婊子养的谁心里还能不清楚?”
这一句话如同是一颗子弹,乔安宁像被击中了一般,她跳起来指着小玲的鼻子就骂开了。谁知小玲压根不接乔安宁的这一招,冷冷地看她一眼,自顾转身出了门。
一出门,小玲伪装的坚强塌了,她一下子靠在外面的墙上,任泪水肆意地流着。
接下来的两三天,办公室里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乔安宁也没有再闹出什么事端来。说白了,她也实在是寻不出什么来和小玲闹,小玲压根儿就不理她,甭说和她谈工作的事,就连平时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说一些疯话,只要有乔安宁在那儿,小玲就不搅和进去,表现出绝对的谦和恭让的气度来。但两三天后,乔安宁忽然就不再来上班了。被大罗辞了。
知道了乔安宁的情况后,有一种悲凉感像水无声无息地漫过水田一样,漫进大家的心里。大罗处理掉乔安宁,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大罗这是杀鸡给猴看,乔安宁不过是其中的牺牲品而已。大家再看小玲,那眼神就比以前复杂多了。
小玲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她是经历过数次失业,亲身体会过食不裹腹的日子的,太明白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的艰难。大罗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甚至他又是如何知晓她和乔安宁争吵的?公司里的几个女孩子当中,乔安宁可以说是业绩最为辉煌的一个,她想不通大罗怎么会舍得让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孩离开。
大罗也不清楚自己对小玲究竟有多好,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小玲很小心起来了,他越来越喜欢看小玲那张漂亮的、精致的脸,喜欢她那混沌未尽的眼神,但慢慢地,他发现小玲的眼神变得忧伤,好像心里藏了多少心事,那心事被捂着,到最后只能透过眼睛里来向世界张望了。一旦见到了小玲神情郁郁的时候,大罗的心就会忍不住疼,可是他又不能十分明确地向小玲表示他的关爱,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就如同这春天绚烂的花儿一样,让人不能不爱,却又不知怎么去爱。他最希望的就是小玲有一天能开窍,能猜透他的心思。可是小玲看上去依旧是钝钝的,那钝是让人恨不能用一把尖锐的匕首撬开的钝。其实在她心里还是清楚大罗对她的不一般,她也知道公司里的人对她有着什么样的看法。但她无所谓了,别人怎么看就怎么看吧,她有什么办法阻止人家对她的看法和说法呢?
小玲把自己裹得很紧,但公司里的人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以前爱板着脸的,把个主任的职位很当一回事,动不动就搬出大罗来吓唬人,现在却不了,有什么事跟她一说,她再也不会很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对方不舒服。有人要请假出去,她点点头,问也不问去干什么。她的淡漠让大家有些意外,大家觉得她的态度是透着玄机的,反倒说话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小玲很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