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槐花开了,满树的槐花像一团一团凝固的雪花,在绿色葱笼的槐叶中显得格外的优雅迷人。如果有股微风,槐花的香味便一缕一缕地往人的肺腑里面渗着,很快,胸腔里便满是槐花这干净好闻的气味,再深深地吸上几口,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流动着这种香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小玲喜欢槐花开,小时候,每到槐花开时,她就时常跟着妈妈去采摘槐花,那种欲开未开的槐花最好了,妈妈把它们用清水冲冲,然后放进汤面里,那些还未释放出来的花香便留在了汤里,那汤面,因为有了槐花的味道,吃起来便是满口溢香,好吃得不得了。槐花盛开后,两三天的工夫,就如同一个年老色衰的妇人,眼见得就变成憔悴不堪的了:再然后,纷纷地从枝头落了下来,像一个个哀怨的音符,落了一地的悲凉。
小玲每每看到落了一地的槐花时,心里就怅怅的,最初的欣喜慢慢地就没了,满心的愁绪浓得化也化不开。春天了,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延伸着无数顽强的生命和灿烂的色彩,可是,独独就是这槐花却要在这开始热闹的季节里含悲离去呢?尽管它们的生命同样是以一种热闹的形式消失的,但总让人感觉到它们是不愿与那些万紫干红们争春。它们像春天的一首歌,轻轻地落在这个春天,又轻轻地淡去。没有人能听到这些歌,世人在纷纷扰扰中已是疲倦不堪,谁又有一份心来关注自己以外的另一种世界呢?
槐花落尽的时候,四月也走到尽头了。
接到黄萍的电话,一听到她的声音在电话的那一端响起,刹那间,小玲的泪水没能忍住.像一只灌满水被绷紧的塑料袋猛然被扎出一个孔来,那水便拥拥挤挤地从那个小孔里蹦了出来。她用手去擦,岂知那泪水不但擦不尽,而且还越擦越多,把她的整张脸都擦得花花的了。
小玲说了一句:“黄萍,我想你!”
黄萍说:“小玲,我也一样很想你!”
“我生气你离开也不告诉我,就这样失踪了,我找不着你的踪影……”小玲哽咽道。
“我知道,小玲,我……不得已……我……”黄萍艰难地说。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联系?”
“你别吃惊,我在上海。”
“你怎么会在上海呢?”
“你给我以前的单位打过电话吧?”
“打过,她们说你……”想起那个女人说黄萍做了别人二奶的话,小玲说不下去了。
“是不是说我做了别人的二奶?你信吗?”黄萍却心平气和地说。
“……”
“其实你也相信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而已。”黄萍说。
小玲有些羞愧,她心里确实有这样的念头,她半晌没有说话。
“是一个老头,快六十岁了,他给我买了车,他还答应以我的名字给我买套房子,不过是在上海,因为他的公司在上海。但他要求是我至少要跟他三年。”黄萍很平静地说。
小玲听着,心里还是吃了一惊,黄萍这是怎么了?她这样一个极有个性的女孩子,为一什么会如此挥霍着自己的青春?
“其实,我也是跟自己斗争了许久,我哪里想过去做一个六十岁老头的情妇啊?在我决定跟他之前,我拒绝接受他的任何赠予,就怕自己会和他发生那么一点点关系。后来的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在单位遭了陷害,别人把事情做砸了,却赖到了我的头上。我们那个长得吊死鬼一样的管项目的副总经理就是不听我的解释,非要我承担责任,他不但要扣我的季度奖,还要我写检查在部门会上念。当时我就火了,我知道他这是公报私仇,不就是公司里很多女人跟他睡过觉,而我却把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嘛。我跟他狠狠地吵了一架。那个吊死鬼说,你甭跟我在这里吵,没用,我是你上司,我说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你要不服气,就走人好了。妈的,这不明摆着是欺负人嘛?也就是这个时候,老头出现了,他本来就是我认识的一个客户,见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便怜惜起我来,他去了公司总经理那里,说如果吊死鬼不给我赔礼道歉的话,他将终止和我们公司的合作。就这样,他帮我打赢了这场战。后来我想,人他妈的就是贱,对地位或者金钱不如自己的人,永远都是趾高气扬的,而对有权有钱的人,则永远都是一副低声下气,俯首贴耳的样子。我这辈子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有权有势,但有钱也行啊,有钱就可以他妈的俯瞰别人,而谁也不会在意你身上揣的钱是什么来路,真正的是笑贫不笑娼啊。我他妈的还装什么纯情?何况我也早已不是那种可以纯情的人了。”
“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小玲轻声间道。
黄萍涩笑道:“好不好又能怎样?你可以想象得出,生活是很舒适的。老头每个月都给我几千块零花钱,比我原来上班累死累活不知要强多少倍,还不用费神费力地去跟别人斗心眼。只是……”
“什么?”小玲很敏感地问。
“只是少了许多自由,也没有朋友。老头不想我经常出去,他也不愿意我和以前的朋友联系,还美其名日,他是不想让别人来影响我和他之间的和谐关系。哼,这就是有钱的好处了,不但可以用金钱买走别人的青春,还可以买断别人的自由。小玲,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人其实是很奇怪的,明明就是为了钱才走到这一步的,可是有了钱却仍旧地不快乐,不甘心。你说我现在也有了车,可是却没有地方可以去,除了到超市去买点吃的,到商场买些衣服,就整天闷在家里,很无聊,很无趣啊……”黄萍的语气里透出深深的无奈和疲倦。
“黄萍……”
“你不要安慰我!”黄萍知道小玲要说什么话,立马打断了她,“我不会后悔的。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快乐又算得了什么,我只要付出三年的时间,三年后,我将会有一种新生活的。”
小玲暗暗叹息,这就是黄萍,总是用一种偏执的方式,把自己逼得没有退路。
日子过得无声无息,好像还是春光乍现时的景象,红花绿柳晃得人眼睛都痛,但红的花已经开过几茬了,绿的柳也已绿得极浓极深,就好像一张张稚嫩的脸,不经意间就染了些许的苍桑和疲惫,叫人生出一丝惆怅来。
天气热了,夏天到了。
小玲利用业余时间报名到北京外语学院进修,同时还参加了新闻专业的自学考试,也许是日子过得太寂寞了,她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自己充充电。时间一紧,日子就快了许多,但人却没有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