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又平静了好几天,大家连咳嗽都压抑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气出大了,闹出动静来成了别人注意的对象,更害怕引起心情糟糕的大罗的注意。
一般情况下,大罗是每天和公司里的员工一样按时上下班的,但他常常是一进办公室便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了,这样他才可以安安静静地独自一人梳理着内心的纷乱。上班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去敲大罗的门,除了小玲外。小玲去敲门通常是为了给大罗泡杯茶,或者利用中午休息的时候从外面买来一些水果给他送进去。大罗的门只是关了,却没锁,小玲一般不等大罗说话就已经推门进去了,她把泡好的茶或者洗好的水果轻手轻脚地放在大罗面前,然后又踮着脚尖出来。也只有她才看清这种时候的大罗,脸色发黑,目光呆滞,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倚在老板椅上,像是整个骨架子都被人抽掉了。看见她进来,大罗也不吭声,也没有在员工面前要顾及一下自己形象的意思,身子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小玲在心里对大罗充满了同情。大罗说不上帅,可他怎么着也还称得上是事业小有成就的男人,他不像有些当老板的那么苛刻和不讲道理,有时小玲她们到外地去出差,往回打电话向他汇报情况时,大罗总会说一声:“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尽力而为,能拿到合同就拿回来,不行也别勉强,只要大家平安就最好了!”试想有几个老板能有这样的度量,不计赚钱与否,只要员工的平安?所以,大罗的这种做法,令小玲非常感动。
现在,大罗遇上了婚变,小玲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这天,小玲替大罗泡好茶后,站在大罗面前老半天没走。大罗用很淡漠的眼神瞄了瞄她,嘴动了动,话却是老半天才吐出来:“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玲脸红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老……板,我……觉得……你一直这样……不好!”
大罗的心里还是驱之不散的烦躁,他毫不客气挥了挥手:“你甭管我了,你要是把我这里收拾好了,就赶快出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小玲的脸更红了,她一下子把头低了下来,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但很快她把头抬起来鼓足勇气说:“我这样说不光是为你好,也为公司好。你看你这几天一直是这种萎靡不振的样子,电话不接,业务不谈,每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个人胡想乱想的。你可是操持着一个公司呢,眼看着咱们公司的业务越做越大了,可你却是这样颓废,你知道吗,你的这种情绪会影响到公司里的每一个人。公司是你的,我们都是替你打工,如果你一直颓废下去,我们都看不到光明,对前途一片茫然,哪里还会有工作的激情?”她一口气说着,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会一口气说这么多。
大罗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小玲,他蜡黄的脸上泛出一丝疲惫的笑意,他把自己的身子往上提了提,就像是往上提一只布袋,只是这布袋到底还是有些支撑的。“那你说我要怎样?”他这样问道。“以前是怎样以后还怎样呗。这人在世上,谁还没有个沟沟坎坎的?就说我自己吧,曾经有一段时间连吃饭都成问题呢,这不,我也挺过来了。”小玲顺嘴说着。
“是吗?那你跟我说说你那一段连吃饭都成问题的经历吧。”
这下,小玲却慌了起来,她当然不会在大罗面前再去重温那一段艰难的日子,没事揭自己的短干嘛。小玲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的时候,看到大罗桌上的烟灰缸满了,便说了一声:“我去帮你把烟灰缸倒了吧。”顺势走出了大罗的办公室。
大罗看着小玲慌慌走开的背影,细细地想了一想小玲的话,心里就像是密不透风的屋子终于被人打开了门,推开了窗,一阵阵清凉、新鲜的风刮了进来,虽然一时还没有把所有的污浊清除掉,但总算空气中有了对流,有了能令人深深一吸的爽快。就是这令人深深的一吸,大罗心里的郁闷不那么浓重了。
这个女孩子,已经开始成熟了。大罗心想。
终于,大罗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乔安宁绝对是一个能充分利用各种关系的人,而且十分能干。但大罗绝没有想到,这个能干的乔安宁还是给他捅了一个娄子。
起因是乔安宁签的一份广告合同。合同是介绍乔安宁进公司的实权人物给她牵的线,看在实权人物的面上,那公司和乔安宁签了份十五万元的单子,看着这份前所未有的大单子,乔安宁乐得都快上天了。可没想到,刚和这个公司老总签完单,广告款还没有打到公司的账户上,公司老总就因为经济上的问题被公司董事会撤了。新上任的老总觉得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广告公司这么一笔大单并不合适,认为这其中也必定牵涉到原来老总的一些问题,便不同意将这份合同继续履行下去。没拿到钱的乔安宁急了,找了那家公司新老总多次,又许诺为公司作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才让对方做出了让步,同意这份合同还是有效,但条件是乔安宁必须要帮助公司拿到当时正在申报的食品行业的一个项目。乔安宁想反正这家公司的名气也不小,再托一些关系,帮他们拿下这个项目好像也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就答应了下来。但公司老总要她出具一个说明,如果不能帮他们拿到那个项目的资金,他们则有权要求广告公司无条件退还支付给公司的全部款项。若能成功,公司则再追加十万元的合同款。
这一下,就是二十五万元了,这可是一个天大的诱惑!乔安宁没多想,就在原来合同的基础上,和这家公司新的老总附签了一份协议。很快,公司打过来了十五万元的费用。大罗为了这笔广告款,还在公司的会议上把乔安宁好好表扬了一番,大家都对乔安宁另眼高看了呢。连小玲也不例外,难得地用一种艳羡的眼光看着乔安宁了。
乔安宁哪里知道,这家公司因为申报的项目技术指标达不到硬性要求,那笔专项资金与他们擦身而过了。公司没有达到目的,自然也就不愿意支付这笔广告费用了。
大罗原来并不知道乔安宁为了拿到这份合同,背着他给人家写了这么一份说明,觉得那家公司要求退款是无理取闹,就上门去理论。那家公司说你们公司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我们当然可以随时终止合同。这样说着,就将乔安宁写的说明给了大罗。
把已经吞进肚里的十五万块钱再重新吐出来还给人家,大罗这心里头窝的火就大了。
乔安宁不能不说是个聪明的人,她只是跟大罗出去了几次,就已经看明白了大罗的一些手段,从中也看到了大罗的办事能力。她敢和那家食品公司写那样的说明,就是相信大罗不会对此袖手旁观的。可问题是她没有告诉大罗她和那家公司写过这样的协议,更气人的是以前所做的计划和安排,以及已经刊登出去的广告都白做了,所有支付出去的广告制作费用也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乔安宁对大罗的责骂一声不吭,低着头任他在那里口沫横飞,想着给别人打工,谁还能不招个骂呀什么的。这样一宽自己的心,乔安宁的表情就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脸上表现出来的反倒是一股不在乎的劲儿了。
大罗对乔安宁这个态度非常气愤,便说了一句:“真是烂泥糊不上墙,净他妈给我惹事。”乔安宁最不高兴的,就是别人把她看扁。大罗最后的这句话让她无法忍受,她一改刚才的忍气吞声,噼里啪啦和大罗吵了起来。
“我怎么是非不分了?难道你出了错,我不吭不哈,就叫是非有分了?”
“那你说陈小玲,她总共才几张单?单子的金额全部加起来又有多少?你为什么不算这个账?她的业务量比我们谁都低,工资却比我们谁都高,这我们也都认了,你是老板嘛,你喜欢谁那是你的事。可你现在更离谱,不管不顾我的业绩,逮着一次差错就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换了陈小玲,你会不会这样?她做错任何事你都会说是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样不公正,我就是不服。”乔安宁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