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里,老邓频繁地来现场勘查。当然,他每次都会开玩笑,要么是一瓶酒,要么是一斤糖或几斤盐。刚开始是丁主任主动送的,后来成了老邓主动要,而且每次都毫不含糊,好像根本没看见丁主任越来越哭丧的脸。
那段时间,大家好像遗忘了老邓这么多年的无能和冷清,居然每一天都盼着从他那从不务实的工作中得到一些务实的消息。当然大家的期望也并非完全盲目,如果说曾经的二十几年里老邓把主要的精力花费在了一斤9角8分的江津白酒上,那么从接到这件案子后,他的职责再次从酒精中复苏过来。
大家对老邓刮目相看,特别是嘎绒,每天早上当着西西的面,对着甲洛洛嘀咕:这案子估计明天就破了!甲洛洛好像被苍蝇踹了一下,但脸上看不出一丝不快,他揣摩着嘎绒的伎俩:他就是希望西西和他站在一边,一起肯定我是小偷,只要老邓的一个证据,我便会锒铛入狱,他独霸西西的美梦也就成真了。嘎绒是一头狮子,可不得不防时时处处都盯着你美餐的一只野狗啊!因此,不管甲洛洛是不是小偷,能让老邓把矛头指向甲洛洛,是嘎绒早晚都向菩萨祈祷的,虽然嘎绒也不怎么确定菩萨是否会帮人干坏事,但相信比起一个外来的汉人,菩萨还是会向着他的,毕竟,大家在一个村子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要相互顾及一些颜面的。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发现老邓的嘴里得不到半点消息,而且他的出现比小偷更令营业部损失惨重,他每次不是要走几斤腊肉,几斤盐巴,就是一瓶江津白酒,而且日复一日,没半点消停的意思。刚开始他还到仓库里转悠转悠,向甲洛洛询问一些仓库货物的存储情况,后来把这道手续也减免了,干脆径自去找丁主任,拿完东西就走人。
最后,主任在甲洛洛的提议下,只得请莽子出面,老邓才停下查案的脚步。丁主任没事,下午再也不敢到柜台前帮着忙活了。
嘎绒不时在甲洛洛面前抱怨:这个老酒鬼,居然吐不出一句话,还拿走那么多腊肉,那么多酒,我哪天撬开他的嘴,看他到底居心何在。甲洛洛心里滑过一丝快意,惊奇地盯着嘎绒:撬开他的嘴?!你的收获可大了,可以看见被酒精泡烂的舌根冒出的气泡。嘎绒苦笑一声,靠近甲洛洛低语:昨天西西让我带一首情歌给你——心仪檀香之木,长在高山之巅;厌恶尖嘴糍粑,长在门梯之间。甲洛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又想起嘎绒上次给他的情歌——不是汉地的哈巴狗,不是藏地雪山獒,你这杂交的小毛狗,在此狂妄有何意?甲洛洛对着嘎绒暗笑:看来你还没把西西搞到手。
大家慢慢对谁是小偷不关心了,但对甲洛洛来说,可不能不上心,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父亲一样赢得大家的敬重,如今倒好,落得过如此不明不白的冤枉,说不清道不明,在这还没学会走路的塔公村里,到底是谁学会了偷呢?
这些天,除了嘎绒含沙射影,丁主任暗暗怀疑外,也没人说过我是小偷,可不是我又是谁呢?难道是丁主任?有谁会信是丁主任?就连我自己都不信。甲洛洛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怎么也放不下。
这件事上报后,上级克扣了丁主任和甲洛洛两个月的工资。这个惩罚很轻,甲洛洛知道自己罩在丁主任的光里。惩罚归惩罚,更重要的是名声,那可不能就此不了了之啊,小偷这名号,甲洛洛是无论如何都消受不起的,如果落这一恶名,那他大半辈子人生所树起来的光辉形象就会一下全毁了。甲洛洛想到这些,一阵阵寒意从后背袭来,在心口一层层摺叠,他不由走出屋子,坐在门口的木桩上,长长地吐气。
经过三个昼夜的苦思冥想,甲洛洛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自己去侦查谁是小偷,并根据以下情况列了排序:
一、这件事从发生的状况来看,一定是内部人干的。
二、内部人里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和丁主任,而自己排除,就只有丁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