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半仙抹了一把皱巴巴的脸,嘴角漾起不易察觉的笑。是吗?把你的手伸过来我看看。王半仙的手指甲搭在何涓的手腕动脉上,她的手腕真是滑腻啊!他手指按下去,问道:心里麻吗?何涓说,麻。王半仙说,那就是了,狐狸在你身上了。他猛地从背后抽出桃木剑,一下压在何涓的胸脯上,何涓往后退,但桃木剑像胶水一样粘在她的衬衫上。她靠在门上,脸红得像桃花。王半仙握着剑柄,说,你不要动,你一动我就刺不到狐狸了。剑尖从衬衫前襟穿过去,落在白白的乳罩下面,王半仙口中念念有词,剑尖不停颤动,最后他大叫一声:去!这才收了桃木剑。何涓低下头去,有一颗衬衫钮扣不知何时松开来。重新扣上,这才发现,王半仙的脸上满是汗珠。王半仙说,这狐狸就是害她丈夫的,现在又来害她了。它修道千年,差点连我也对付不了。真的很累啊!好在我总算刺伤了它,估计等它养好伤,最少也得一个月。何涓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心里惶惶,要过了一个月,我又怎么办?王半仙说,我跟你说过的,狐狸精惧怕铁器,加上它又总在夜里活动,所以你只需要在你的大床上摆上铁器就行了。
房子中间用蓝布隔开,儿子睡外间,何涓睡里间。何涓睡的是从老家带来的雕花床,床的门楣两边各有一只抱绣球的狮子.门楣的下方还有浮雕,上面有调皮的小孩子,也有下棋的大人。何涓躺在床上,外面的声音很嘈杂,尤其是周铁民,听起来他今天小赢了,因此不断地催别人出牌。外间的儿子翻了个身,嘴里发出口齿不清的声音。何涓心疼儿子,所以掀开被子,走到外面,告诉周铁民,说话要轻声点。周铁民咧着嘴,说,知道了。旁边的人都在笑。周铁民也在笑,笑得牙齿都要掉出来了。何涓骂了句:鬼样!就又回房间睡觉去了。
月光从玻璃窗外透进来,柔柔的,屋子里像下了一场晨雾。外面打麻将的声音并没有轻下来,周铁民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何涓烦躁不安,两手抓住床单下的铁器,左手是犁,右手是锹,都是钝了尖豁了口上了锈的,放在家中没用,被她打磨亮滑了带到县城来。两股清凉的感觉像电一样直达心窝,有那么一刻,她整个身体都凉下来,融入了月光的雾岚。她想,王半仙说的没错,铁器的确能克制狐狸精的。
但是到了下半夜,何涓再次被打麻将的声音吵醒了。周铁民哈哈大笑,因为他的上手出错牌,让他和了清一色。何涓恨死了周铁民,她真的恨死他了,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让狐狸精上身呢?
3
撑到凌晨五点钟,周铁民再也打熬不住,回房间休息,这一觉直睡到12点,葛菊喊他起来吃午饭。葛菊脸色不大好.像也打了一夜的麻将。周铁民问她怎么回事,葛菊便将儿子的信扔在了桌上。
儿子周曾谊在省城一所着名大学上大二,刚考上那年,夫妻俩逢人便吹嘘自己的儿子如何聪明,如何在他们的英明调教下成绩突飞猛进,他们儿子的未来会如何出息。但快乐总是短暂的,当熟人们厌倦他们的吹嘘时,夫妻俩开始感到,供养一名大学生,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困难。儿子每次来信,总是感叹省城的消费,说在那里花钱就像烧纸,虽然他省吃俭用,还是不够花的。到后来,儿子来信的内容越来越少,没有情感的成分,只有一个关于钱的数字。今天的这封信,儿子提出要1200块钱,他要买一款彩屏手机。他还列了购买手机的理由:一是为了与家人更好地沟通;二是为了将来找工作方便;三是现在的大学生都有手机了,他如果再不拥有一款手机,会被人看不起的。儿子说得很有道理,但关键的一点是,钱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周铁民的头涨得很大,偏偏葛菊还在旁边说起前天看的电视节目,一份大学里的调查显示,某大学学生的手机拥有率已达到百分之九十。我们儿子也是大学生,也理所当然地应该拥有一部手机。我们再穷再苦,不能让儿子低人一等。周铁民说,可是我们哪里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三轮车刚刚被交警没收,到现在还没有要回来呢!葛菊环顾四周,这个家除了一台25时的旧彩电,其他没有什么值钱的。她的眼睛变得空洞起来,喃喃地说,我不管,你一定要帮儿子弄部手机。周铁民生气地说,我弄不到!葛菊说,你是男人,你弄不到也要弄!你要对这个家庭负责!周铁民觉得,女人总是一根筋走到头,完全不讲道理,难道说儿子没有手机就生活不下去吗?葛菊不干了,丢下手中的筷子,趴到床上哭诉起来。大意是,嫁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吃不好穿不好还受你的脓包气,我招谁惹谁我前辈子欠了谁,让上天这样来害我呀!上天啊,你讲不讲道理啊!我当初瞎了眼怎么嫁了你这种人?你这个该死的杀头的剁千刀的呀……周铁民往酒杯里倒了酒,整个人蹲在杌子上喝酒。邻居们都过来了,他们像是妇联派来的,一面问葛菊,周铁民怎么欺负她了;一面要周铁民发扬风格,你是男同志,应该向女同志赔不是。周铁民一再说明,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女同志耍了点脾气,过会儿她气消了就好了。一听这话,葛菊哭得更厉害,并不停地把头往被子上撞。大家并没有看到两相交火激烈肉搏的场面,都有点失望,又劝了两句,相继走开。最后离开的是何涓,她一直没有讲话,但她的眼神与别人不一样,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