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锦江喜欢泡酒吧,他是梦巴黎酒吧的常客。那个女调酒师边调酒,边跟他眉来眼去。调酒师调酒的动作狂野而娴熟,三个雪克壶在她手里上下翻滚,抛向空中,再从后背转过,然后又稳稳落在手里。她不像是在调酒,很像是杂技表演。红红绿绿的洋酒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洋溢着多情和浪漫。锦江坐在吧台高脚凳上,惬意地品味着美酒,不时与调酒师私语着。锦江的眼神很色,瞟着调酒师的脸蛋,调酒师挥舞着手臂,丰满的胸脯也跟着突突地震颤,若隐若现。她穿的白衬衫扣子系得很低,衬衫布料是薄如蝉翼的桑蚕丝,半透明。锦江的眼神瞟完她的脸蛋,又在她丰满的胸脯上瞟来瞟去。说的什么,别人听不清,声音很低。不用听,一看那表情和眼神,就知道他们在调情。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靡靡之音中,只能与男欢女爱、缠绵悱恻相互交融。
朦胧的灯光中现出一个半封闭的高档包间, 一个不男不女的人端坐在里面,短发,头发打了发蜡,一根根梳向脑后,发际线规整,修剪得恰到好处。她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扎着浅黄色的领带。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高脚杯,端杯的姿态优美,张扬着上层社会的优越和傲慢。杯里的蓝色液体,洋溢着浪漫与神秘。打了发蜡的头发黝黑锃亮,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她的眼睛属于杏仁眼,但略细长了些,打着眼影,显得眼窝很深,像欧式眼。她喜欢斜着眼睛看人,眼神不经意、轻浮,媚至妖冶。但沉稳中透着杀气的神情却与这妖娆的眼睛不搭界,更与整个面孔不相匹配。最不可思议的是,着一身男人的西服,上等的料子,穿着却又是那样得体。见到这样打扮奇怪的人,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两性人,或同性恋。
摞成塔状的高脚杯正等着美酒的润泽,调酒师把三瓶酒从最顶端的一个高脚杯倒起,飞流直下,飘着轻雾,荡着酒香,泛着甜丝丝味道,一直到下面所有的杯子都倾满。一片欢呼声。调酒师优雅地伸出白净细长的手,端起顶端的硕大高脚杯,踏着模特一样的猫步,向包间走去。高跟鞋让调酒师的身姿挺拔而婀娜,她袅娜地走进包间,老朋友似的坐在她的身边,她接过调酒师的酒杯,呷了口,眼睛却始终盯着调酒师, 像锦江似的在调酒师的胸脯上瞟着,同样瞟那地方,只是那眼神比男人的眼神多了分淫邪。她近乎咬着调酒师的耳朵说话,调酒师听后,放荡地大笑。
锦江把玩着杯子,百无聊赖,他点燃一支烟,不时地瞟一眼那包间。他不禁在心里骂一句,婊子。骂谁? 不知道,也许两个人都在内。一会儿,调酒师回吧台取包,她向锦江抛个媚眼,锦江就势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调酒师低头,放肆地摸他的脸,耳语呢喃,脸贴在了锦江的脸上,“虹口她在看台。”调酒师抬头,更媚地对着锦江笑了下。锦江就势又吻了她的手, 这次是用舌头在她的手背上荡了几下。调酒师骂了句,流氓!锦江不恼,洒脱而娴熟地打个响指,真像个流氓,但他又在心里骂了句婊子。调酒师挽着包间里的人走出了酒吧,不,是扬长而去。
司马朔装着心事,走进梦巴黎,他是来找锦江的。他不想张爱敏再在园子里住下去,免得夜长梦多,他要尽快送她去瑞金,但船票难买。他走进酒吧,径直坐在锦江的身边,要了杯酒,两人互换眼神,算是打招呼。他俩以老朋友见面寒暄的表情和口气交谈,声音很低,淹没在酒吧的音乐中。锦江说:“你来得正好,虹口日本阅兵,那个女人在看台,派你的人炸死她。”
司马朔干脆回绝:“我没人,要去我自己去。”
锦江坚持说:“你去不合适,如果你死了,我们中间就断线了。再说与你那边联系,你,我最放心,换了别人,我怕我的脑袋搬家。”
“现在我与我们那儿都失去了直接联系,还靠你联系呢,我哪来的人? ”司马朔略思忖,“再说,这几年都被你们杀的杀,抓的抓的。”司马朔说的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