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他的性伙伴,甚至她连这个都不配,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婊子。她用美色为他收集到重要情报,在她为他工作大加赞赏的同时,他心里厌恶得想啐她一脸唾沫。可他就是为她守身如玉,十里洋场,他可以和各种女人把酒言欢,可以相拥歌舞,但就不可以上他的床,他的床永远为调酒师准备着。他们在他的床上肌肤相亲,共度良宵。她的惊艳和激情,释放他所有的压抑和苦闷。他承认离不开她,他甚至耍戏她,鄙视她。她好像浑然不觉,对他一往情深。调酒师在他身上,没有计较,没有得失,没有尊严,是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片飘忽不定的云。想起调酒师,就有要见她的冲动。那天在梦巴黎等到她天亮也没回来。望着那张大床,他想她了。房间不大,那张床占据一大半的空间。情欲,该死的情欲。他想让司马朔去打探一下消息, 他住的地方与学校不远,但已经半夜了。况且,他不想太多人知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
他打消了去梦巴黎的想法, 可这心七上八下,抓心挠肝的,如坐针毡。他要不去,今晚他不知道怎么度过。兴许他过不去今晚。他拿上车钥匙,冲下楼。
黑暗中,司马朔仰头靠在沙发中,似睡非睡。床上躺着张森,不时说着梦话,多半是喊爱敏。司马朔在喊声中睁开眼睛,他适应了一会儿,走到床边,伸手摸着张森的额头,还有点烫,不碍事了。这小子,挺重感情的。张森感觉到额头温暖的手,朦胧中以为是张爱敏,他抓住说:“妹妹,你去哪了,哥都要急死了。”因为他梦见张爱敏了,他们在园子里奔跑跳跃,在长椅上看书,是那本《简爱》。张森睡着了还握着那本书。
司马朔拍拍他的脸:“傻小子,我是老师。”
张森睁开眼睛,还有些梦症:“老师,我这是在哪? ”
“你在我的房里,从傍晚一直睡到现在。”
司马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半夜一点了。你挺能睡呀。”
张森从床上扑棱坐起来:“老师, 我梦见爱敏了。”
司马朔打开台灯:“思之切呀, 所以梦所现。张森啊,别忘了,你是男人,不能总沉浸在儿女情长中。大丈夫,志在四方。”
一觉醒来,张森更感到像一场梦,他去炸日本阅兵,打死了报童。回来爱敏失踪,只有司马老师一个知情人。
而此刻, 张爱敏跟着接头人下了船又上火车,向着遥远的瑞金进发。
日本人的审讯室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幽暗的电灯下,上演着地狱般的酷刑。那个假男人穿着军大衣,跷着二郎腿,欣赏着嘶号和鲜血迸溅。一道道酷刑在黑七那凡身肉体上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实施展现,像是做着细致入微的科学实验。各种刑具在黑七身上所反映出的效果,几时晕厥,几时出血,几时惨叫,惨叫持续时间,记录在案。那个假男人品着茶,吃着上海的小点心,就像坐在大剧院的雅间欣赏歌剧。由她指挥着, 先用哪个刑具,然后用火还是水。还有新研制的刑具,一次没用过的,在黑七身上都做了实验。黑七惨叫,呼喊,大骂。
到了后半夜了, 打人的已经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那个假男人还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她要从黑七的嘴里找出幕后支持者。杀人容易,她不想那么快杀死黑七,是要处决的, 但不是现在, 她要从他嘴里抠出那幕后人。黑七嗓子嘶哑,奄奄一息。那个假男人戴着白手套,抬起黑七耷拉的脑袋,鄙视,问:“说吧,你是谁? ”
黑七翻翻眼皮:“你妈的聋啊, 我说过一百遍了。我是上海滩的杀手黑七,没听过爷的大名?还在上海滩混。”黑七没有这么刚强,他也不是什么英雄人士。如果现在落在上海的某个黑帮里,他早就供出谁让他干的了。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没看手枪都抵在了太阳穴上他都没舍得开枪,惜命。像他们在江湖上混的人,挨打那是常有的事,报仇、寻仇更是司空见惯。挨打不怕,但绝不能受辱。今天这个娘们儿分明是在侮辱他,灭绝人性的侮辱,闻所未闻的侮辱。他身上每一个零件都被侮辱到了, 最后他赤身裸体地呈现在这个假男人面前, 他没看见这个娘们儿有一点羞怯的意思, 就像看一条公狗在交配。他就是那只公狗,周围站了一圈人在围观。所以他的反骨瞬间从他的骨头缝里钻出, 钻得骨头嘎巴嘎巴响。他心里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