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大大出乎仨虎的意料。
柳罐斗子沮丧地嘟哝一句:“我操,这他妈啥意思啊,敢情人家他妈的早就有数儿,归齐到了咱才是被耍了!”
马人龙怕飞虎听见挂不住脸儿,急忙捅了黑虎一手指头。方汉超却似没听见一样,手里攥着一沓子地契,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罗洪哲、俊花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时,方汉超快步走到厅里,衣扣已经扣好,周身也大体扯巴得齐整,对罗洪哲双拳一抱:“洪爷前来,汉超有失远迎,先行赔罪。”
罗洪哲拱手还礼:“哪里哪里,不速之客,叨扰大当家的清梦了。”
将罗洪哲请入书房,方汉超直截了当:“洪爷大驾光临,必有要事,不知有何见教,汉超洗耳恭听。”
“大当家的是明白人,我就不来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直说吧,你这疙瘩山眼下的局势可有点儿……有点不妙。”罗洪哲一针见血。
方汉超目光一暗,轻叹:“唉,不瞒洪爷,岂止是不妙,而是大大的不妙。”
罗洪哲道:“我有破敌退兵之策。”
方汉超剑眉一耸:“当真?”
“罗某有十成把握!”
方汉超两只眼内倏然闪出火花:“恳请洪爷赐教--”双手拱举过头顶。
罗洪哲微微一笑:“方大掌柜的,你咋就不问问我的条件呢?”
方汉超心中一抖:是啊,姓罗的与我既非敌亦非友,肯帮我退敌却兵,定然有所图谋,莫非是要报当年割地赔情之仇?也罢,为了解疙瘩山的燃眉之急,我认了!于是朗声笑道:“洪爷果真能为山寨解围,啥条件方某都接下!”
罗洪哲微哂:“好胸襟,好义气。这条件嘛--我让你堂堂正正挑起抗日大旗,杀鬼子,除汉奸!”
方汉超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似海翻腾,踌躇难定。若说抢日本人的东西,三只虎谁也不含糊,但当土匪,想打就打,打不了还可以溜。可若挑明了要抗日,明打明地跟日本人干,那就算铆上了,一点儿退路都没有了。就算解了眼前的被憋被困的窘况,以后咋整?
方汉超心念一动,问道:“洪爷保家卫国之心方某理解,只是--洪爷此时突然提出此事,莫非事出有因?”
罗洪哲黯然合目,眼角湿润:“孩子她娘被日本人打死了!可怜我那赵兄弟的媳妇、我干闺女兰子都命丧倭寇之手,我要报仇!”“报仇”二字从心底呕出来,带着丝丝血腥。
“那--小姐可好?”
“何来的好?亡命江湖,苟且偷生而已。”罗洪哲喟然。
“如此说来,洪爷是欲借汉超之力报这血海深仇了?”
“报罗家大仇,罗某人自然首当其冲,岂能置身局外?”
方汉超惊喜:“洪爷是说要入我这疙瘩山共同对敌?”
“不止。”
“还有什么?”方汉超声音有些发颤。
罗洪哲挺身站起,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缓缓吐出:“入赘之事,罗某应允。”
“什……什么?”方汉超惊喜过望,一时竟张口结舌。
自那日俊花随罗洪哲下山而去,方汉超便好似被勾走了三魂四魄,见到俊花,他才知之前所见都只是庸脂俗粉。但俊花与二弟有仇在先,他又与“老枪”有约在后,这份心思如何能了?可越要不想,越是难忘。俊花那俏生生、野巴巴、水灵灵的模样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却也只能强压在心中。
方汉超用卖那三十垧地的钱,到沈阳找关系买了不少最新式的武器弹药,加上他治兵有方,疙瘩山很快就成为铁山屯一带最有实力的悍匪。因为“胡子”闹得厉害,几年前,铁山屯的乡绅和富商们成立了一个“炮手会”,各村联手联防抵抗“胡子”。“炮手会”明有官府撑腰,暗有“老枪”支招,交了几次手后,疙瘩山渐显劣势。方汉超感到,如不借水行舟了却心中夙愿,必将抱憾终生。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他单枪匹马来到罗家,向“老枪”表明心意:若“老枪”肯到官府斡旋,招安疙瘩山,他必率众匪投诚,条件是要“老枪”同意他入赘。可惜他算来算去,独独忘了一点,罗家若肯贪图这点儿功利,何必隐居数十年?罗洪哲的回答斩钉截铁:投诚,一力成全!入赘,免谈!
招安一事不了了之,不久,九一八事变发生,县府乱作一团,“炮手会”也散了,疙瘩山的对手也换了。日本人进入铁山屯后,一直忙于应付抗日武装。此地东有赵尚志,西有李兆麟,北有杨靖宇,小股民间武装少说也有十来支。趁日本人手忙脚乱之机,疙瘩山打劫了几次军资,收获颇丰。犬首大怒,多次派人进山围剿,却因疙瘩山易守难攻,徒劳无功不说,反倒被抢得更狠了。犬首气得火冒三丈,前不久想出一条毒计--“囚笼战术”,派开拓团在山外沿响水河严加把守,围而不打,让“胡子”们出不来也进不去。仨虎吃不准鬼子何时攻山,只能“人不合眼,枪不离身”严加防守,十几天下来,已拖得筋疲力尽。罗洪哲是仗着地形熟武艺高,才人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山寨的。方汉超内忧外虑之际,罗洪哲一有退敌之策、二提入赘之事,他怎能不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