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要打就打出个样儿来,疙瘩山不是省油的灯!”方汉超顿时来了精神,“二弟三弟,你俩看如何?”
“中!”“中!”
“好,传令下去,各大队队长到虎头厅听令!”
“报告!”
命令还没发出去,方汉超的话就被打断了。方汉超眉头一皱,恶声问道:“啥事?”
当值的郭天保进屋,递上来一封信:“报告方司令,有人前来传帖。”
黄褐色的信皮儿,右上角点着五个醒目的朱红圆豆儿,像一朵红梅花,方汉超心中一凛——江湖道上求援寻助的“绿林帖”!
不到万不得已时,江湖同道绝没有发这种“梅花绿林帖”的。接到帖子,赴汤蹈火也得承受,因为帖子本身就是信任,就是把命托付给了你。接到帖子,也等于接到了承诺,就是说,你以后遇到什么塌天大祸急需他人帮助时,也同样可以向他人传出“绿林帖”,也同样有求必应。四海之内皆兄弟,千钧一纸“绿林帖”。
方汉超抖开信瓤儿,默默无语看了一遍,递给了罗洪哲。
罗洪哲凝目而视,只见白纸黑字写道——
书拜疙瘩山抗日自卫军方司令兄并老枪洪爷麾下:
久闻方兄与洪爷翁婿联袂驱倭抗日,义旗之下响者云集,解民倒悬,众百姓箪食壶浆。憾未谋面做竟夕之谈,以慰慕名怅绪,唯寄怀青山碧水,后会有期。
日前与倭寇鏖兵莽原,偶有失手,属下廿余壮士陷入敌掌,庆裕亦未幸免。此等多为我军之中砥,不敢有损,念红花绿叶,本属同枝,恳乞贵军援手,感天动地不足以表寸心。
信后落款——抗联第三军赵尚志顿首,压着一方红印章。
罗洪哲看完信后,欲言又止,将信递给了马人龙。马人龙迅速扫了几眼,没吭气儿,轻轻将信放在了桌子上。三个人、六只眼睛对视着,谁都知道“绿林帖”的分量,谁也都知道疙瘩山目前的局势:大兵压境,军情紧迫,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扶别人的困,救别人的急?
马人龙吞吞吐吐,像嘴里含了个热丸子:“……按说,这‘绿林帖’是不能拒绝的,可是……可是眼下咱也不利索,小鬼子说攻山就攻山,这事儿……”
柳罐斗子不识字,马人龙把大意小声说给了他。柳罐斗子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操,跑到咱这儿勾枝子来了,这年头儿,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谁管谁呀?”
罗洪哲一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他在等,等方汉超的态度。
方汉超终于表了一句态:“派田队长再去打探一下,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田喜子快马加鞭,再次潜入镇里,带回的消息着实惊人——
犬首此次进山“围剿”,靠优势兵力将二道沟的抗联逼出老林子,为掩护大部队,赵庆裕率特务连的一个排与敌人周旋,不幸陷入敌之重围,十多人战死,二十多人被俘,押在老秃山宪兵队。为了从心理上击溃被俘人员的防线和震慑老百姓,宪兵队每隔三天便从抓来的抗联战士中拖出一人,拉到城南的大戏台上砍头,然后将人头挑在戏台的旗杆上示众。
罗洪哲只觉得头皮麻沙沙地发紧,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蹦。
“还有,”田喜子压低嗓音,对方汉超缓缓言道,“三天后要砍的那个人……可能……可能是赵连长。”
“哪个赵连长?”
“赵庆裕。”
“啊?”
罗洪哲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仨虎面面相觑,似乎也被这消息惊呆了。
田喜子琢磨琢磨又说:“还有个事,不知说出来有没有啥用。藤原那老鬼子的臭老婆加代,水土不服,闹病呢,日本军医没治好,见天儿上‘鹤春堂’找坐堂先生号脉抓药,我进城时还碰上了。”说完,见没人言语,又悄悄退了出去。
当晚在炕上,俊花头一次向方汉超发了脾气:“我不管老二老三咋想的,那是我叔,咱爹的把兄弟,要不是人家,咱爹说不定早让日本人抓走了,咱哪还有今天?”方汉超好言相劝:“不是我忘恩负义,疙瘩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我身为一山之主,哪能不管二百多弟兄?”“我不管!救赵叔,疙瘩山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俊花一翻身,给了他一个后脊梁——这是两口子婚后头回背向而寐。
天刚亮,方汉超的卧房就响起了敲门声,俊花开门一看,是罗洪哲。小两口儿赶紧将老爷子迎入屋里,看到罗洪哲充满血丝的眼睛,俊花鼻子一酸:“爹,看你急的,一宿没睡是不?”
“爹,你老也别太着急上火,咱慢慢商量个稳妥办法。”方汉超安慰岳父。
“慢慢商量,日本人也跟你慢慢商量?三天后你赵叔就要掉脑袋了,咱还能慢慢商量?”罗洪哲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