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队长光说是可能,也没肯定就是赵叔……”方汉超还是想安慰岳父。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可不敢拿老兄弟的命当儿戏撞大运。再说,还有那二十多人哪,人家赵军长传来‘绿林帖’,那是多大的信任?”
“要说赵叔,不管咋地还有些挂连,那二十多人,哎呀,不就是赵尚志送过几支枪的那点儿人情吗?”方汉超不以为然。
“嘣”,罗洪哲手里的烟袋杆儿一撅两半,把俊花和方汉超吓了一跳。罗洪哲面现怒色,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什么人情?你看的是人情,我看的是义气!‘绿林帖’岂是用人情能掂量出来的?它比什么人情都重,都金贵!”老爷子真动了肝火。
方汉超脸上发烧,自知失言,喃喃道:“爹要这么说,我豁出疙瘩山不要了,起绺子下山,立马进城救人就是了。”
“谁让你豁出疙瘩山了?我一大早儿找你,是让你赔老本儿啊?”
“那——”
俩人彻底被老爷子整蒙圈了。
罗洪哲沉声道:“你悄悄给我调张二贵、白蝴蝶,再给我二十名顶尖好手儿,谁也不许声张,吃过早饭我们就下山。你别走漏了我们下山干啥的消息就中,旁的都不用你管。”
俊花惊道:“爹,就这么几个人,够干啥使的啊?!”
“爹,你是想——”方汉超略有所悟。
“放心吧,三天后我一准儿回来,成不成,都指定能全身而退!”
后山栈道,一哨精壮人马悄悄下山,沟塘里,拴着二十几匹健马。众人上马欲行,突然,枯草丛中钻出一个人,周身披挂齐整,斜插双枪,腰缠锥排,望着众人嘻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正是俊花!
晌午时分,一家采山老客常住的小店里来了三个人。
店老板一见声色不动地喊道:“采山的棒槌老客儿三位,东数头一间儿,饭菜挂账!
下午,县公署前大街。从东边慢吞吞踱来一位卖卜的盲公先生,右手五尺长的“马竿儿”敲着路面,“哒哒”有声……
还是下午,“鹤春堂”药店店堂里换了一位坐堂先生,据掌柜的讲,原来的先生回关里家奔丧去了,新来的这位先生姓何。
依旧是下午,小乐天茶馆,铁山屯传播渠道最畅通的信息中心。城南警察所刘大麻子所长养的粉头石榴红,病了十好几天没起炕,今儿个突然好了,坐在茶馆里一口气喝了白老板的五盅“碧螺春”,还吃了对面“孙小笼”的两屉小笼包。啧啧,这哪像个大病初愈的妇道?原来这石榴红根本没病,是让“胡黄长猬”四大仙给冲着了,把魂儿勾去陪四大仙唱小曲儿去了。这刘所长怜香惜玉,请来长白山的两位“萨满”,又跳神又下神,才把个娇滴滴的香魂儿招了回来。“瞧瞧,这不好了,屁事儿没有。”说着,石榴红一摆杨柳细腰,扭出了茶馆,看得一屋子人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嘴快的就说:“乖乖,这个小妖精,咋瞅咋和以前不一样呢?”有人就堵了一句:“操,那八成是你的魂儿给人勾去了,要不要叫‘萨满’也给你跳跳神?”
总之,这一天的下午,城里好像比平时多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在任何一座城里,这都不能算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如果有一位细心的人把住店的、算卦的、坐堂的、跳神的都攒到一起去分析,就会发现这是一种非常惊人的“巧合”。
第二天早晨,翻译官“大金牙”坐在小乐天茶馆里愁眉苦脸地吃早点。藤原夫人打从到了铁山屯就上吐下泻,几天就瘦得脱了相。守备队的军医说是过敏,“鹤春堂”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可谁也治不好。气得藤原见了“大金牙”就骂“八嘎”,限令他找到最好的大夫,要是夫人的病治不好,就把他送去当劳工挖煤。“大金牙”哪能不着急?
早晨茶馆里头的头条新闻就是石榴红掉魂、跳大神还魂的事,说得活灵活现,比昨天石榴红自己个儿讲的还生动。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个事让“大金牙”心里一跳,暗忖:“夫人莫非也是被哪路大仙勾去了魂?”顿时脑子里一亮,早点没吃完,便出了茶馆。
县公署,“鹤春堂”坐堂的何先生当着藤原、曹桂石和“大金牙”的面儿,望闻问切一番之后,两眼望天,呆坐不语。
藤原忍不住朝“大金牙”咕噜了几句,“大金牙”满脸疑惑地问:“何大夫,夫人得的是什么病,咋还不开方子呢?”
何先生朝藤原等人深深一揖,满面羞愧道:“请恕小老儿无回天之力。”
语惊四座,藤原一指何先生,嘶声喝道:“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有!”何老先生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病……病……不瞒医……医……医……不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