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路(15)

 
活路(15)
2015-10-19 22:47:22 /故事大全

不开工的时候,大保就跟了父亲去乡下收禾草、谷壳,收松柴、生炭,挑沙泥,进钨砂铁。这都是倒炉头必须的原料,都有固定的进货地方。大保喜欢下乡。走在那种羊肠小道上,两旁的草叶撩打着身体,不时地有蚱蜢子弹起来,嗡一声飞开了。四周满眼青翠,远远地看到村庄了,看到了村头的大樟树,泥墙黑瓦越来越清晰,听到了狗叫声,隐隐地鸡也在啼,咯咯咯地。一切都很新鲜,很生动。在路边臽一捧泉水喝了,甘甜清冽,直透肺腑,让人好想张开双手喊叫几声。他们收禾草、谷壳,是直接到农民家里,大摇大摆地进去,大摇大摆地挑出来。收松柴和钨砂矿是在某座山里的一个地方接头。悄悄地过去,收货,付钱,即速离开,再又约定下次见面的地方。这有点像战争年代武工队的地下活动,让大保心里充满了好奇。

大保问过父亲才知道,他们用的松柴,只有跷脚岭顶上一片向阳的山坡上才出,松树是国家的,严禁砍伐,人家卖的松柴都是偷偷砍来的;而钨砂铁也是禁采禁卖,但总有那种胆子大不怕祸祟的人,偷偷采挖,拿来卖黑市。父亲还告诉他,这些人家里都好穷好穷,家里经常买盐的钱都没有,不然也不会冒那样大的风险去砍松柴、挖钨砂铁矿。这些事一旦给发现,便会抓起游田峒、罚工分,还可能坐牢。这一年把还松了点,早先更紧,连谷壳都不准买卖,每户农民家里只准养两只鸡、一头猪,孝德公只好到广西、广东进原料。大保到几户人家里都亲眼见到的,真是很穷,家里多去个客人连凳子都没有坐。他还跟着父亲去看过一个给他们供应过钨砂铁的老人,姓邝。邝大伯有次给铁矿石砸断了脚,爬了几里路爬回家,还不敢声张,连到赤脚医生那里拿药都不敢,只是自己到山里寻点草药去敷,耽误了,发了恶,后来只好把一条腿都锯掉了。大保跟父亲去看他的时候,邝大伯还在床上躺着起不了身,屋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大保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比自己还命苦,心里酸酸的。以后再去进原料,再没了那种兴奋和神秘,只感到一种苦涩和暗淡。

窑炉不开工、又不出去进原料的时候,大保就在家里困觉。床上困累了,又移到后头的苦楝树下去困。他在苦楝树下放了把躺椅,困在上面,虽然放松,却了无睡意,只是睁眼看着蓝天上的白云灰云。日影一点点地从西边移到了东边。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脑壳里混混沌沌的。有时会突然起身,出后门,顺脚走着,在城外曲曲拐拐地包一个大圈,不觉就走到了井洞大塘上面。他坐在看台上,看看下面的篮球场。篮球场已经不是三个,增加到五个了。十个篮球架分头站立,一直排列到了大塘那头,十分壮观。一个小把戏站在三分线外的弧型顶上投篮。是个左撇子。他单手持球,用力向篮框投去。篮球斜直地蹿上去,砸在篮圈上,“砰”,弹出好远。捡起球,再投,还是砸在圈上。又捡球,又投。一连投出十几个。篮球终于砸在篮板上,忽一下进圈了。小把戏没有跟过去捡球,双手叉腰,昂头四顾,得意得不得了。大保一直看着他投球、捡球,两个拳头越握越紧。终于,球进了,他也轻轻嘘出一口长气。他忽然有了种骚动,很想也下去摸摸球,投几个篮。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倾然间没有了一点兴头。他站起身,拖着步子,顺原路慢慢走回了家。

他有时也会在工场的空地上打一路拳,清早,或者晚上,逼出一身汗,让绷紧的皮子松弛下来。

他每天都要喝两壶酒。中午一壶,夜饭一壶。他的脸一天到晚都绯红的,带点紫气。

他就那样把日子沉缓地过着。他对生活有点麻木了,很少去想明天会怎么样。

他又做了快一年师傅了。

他觉得这样,也很好,很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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