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班主把赵天明看成是戏班的恩公,又觉得他是为救他们而丢了官,今日相见,自然亲得不行。他对赵天明说,自你离开唐镇后,我们也去了胶东,两年来一直在海边转。日本人占了山东后,戏班在胶东吃不上饭了,才又回到了这祖宗之地,饥一顿饱一顿地打发日子。前些日子,日本人说建设什么模范县,县维持会催我们上戏,要我们做到“每天有戏唱,每天家什(指锣鼓乐器)响”。
邓老板晓得玉萝卜这两年对赵天明一直没有忘怀。便亲热地邀他:“赵营长,走、走、走,小蝶还没轮着上场呢,到后台见见面。”
赵天明说:“邓老板,去后台人多眼杂,这样吧——”他沉吟片刻,说,“这里离孝妇河七孔桥两箭之地,演完戏后,你陪楚老板到七孔桥,咱们见面拉拉。”
邓老板听后,也理解了。当年,赵天明出了那档子事,后来又撤职查处,在唐镇是个被人注意的人物,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两年不见,赵天明是已娶妻还是单身?玉萝卜对赵天明痴情但赵天明不一定有意啊!不过,有两年前那些事的黏扯,见见面还是应该的。
戏散之后,邓班主悄悄把赵天明已来唐镇,并约她今晚见见面的事告诉了玉萝卜。她脸上掠过一层愕云,后又喜极,落下两滴泪来,嘴里嘟囔了句:“他还没忘了俺哪!”带着些矫情的样子。
邓班主和玉萝卜避开众人,悄悄来到七孔桥,见赵天明已等候在那里。赵天明对他俩打招呼:“邓老板,楚老板。”声音里带着客套。玉萝卜回了一句:“赵营长。”声音有些颤抖。
邓班主说:“你们在桥上说说话,我到河边洗洗脚去。”他到了较远的女人们常洗衣裳的一个去处,故意给两人留出空来。
这晚上是个满月,夜空一片青碧。白亮亮的月光照到孝妇河上,水波像是一些碎银在粼粼闪动,倒映在水面上的像个玉盘似的月亮,时而被微微动荡的水波揉碎又复原。
二更多光景,赵天明提议回去,各走各的。
路上,邓班主问玉萝卜:“赵天明当年离开唐镇去了哪里?”玉萝卜说:“他说去了南方。”“他这次来唐镇是办什么差事?”“他说是一桩买卖,他们公司要从唐镇进一批高档窑货(陶瓷制品)和料器(琉璃制品),他是来催办的。”“他在哪里落脚?”“在东洋大旅社。”邓老板一惊:“买卖挺大的!”他知道中下等客商住不起东洋大旅社,那里价格贵得离谱。
魁星阁旁一棵唐槐下,赵天明和张少白如期见面。张少白向赵天明报告,他从竹田的翻译官那里探听到,竹田近几天十分亢奋,着令翻译官七月五日以前把军乐队组织好,练好迎宾曲。他又从司管家那里得知,司管家的一个本家兄弟是竹田的厨子,竹田让他准备好十只当年的芦花大公鸡好好饲养,随时准备做自己的拿手好菜——布袋鸡。时间也是限定在七月五日以前。张少白说:“据此推断,北船来唐镇的时间可能在七月五日左右。”赵天明点点头,这些情况正好和他从另一条线得到的密报相吻合。可是,宋师长和他的家人关押在什么地方仍没有一点儿信息。
赵天明突然说:“应打探清楚楚小蝶对日本人的真实态度。”
张少白不以为然:“她一个伶人,啥态度不态度的。”
赵天明没有点透:“打探清楚没有坏处。”
张少白点点头,又介绍了一个情况:玉萝卜和她的琴师今天下午被竹田召至兵营,竹田挺认真地定了几段唱,但没有说明原因。听戏的人有宋师长。宋师长突然说:“竹田太君,我二太太也爱听戏,也是楚老板的戏迷,可惜她现在不知在何处啊!”竹田狡黠地一笑,说:“宋师长,你的太太和一双儿女现在在安全的地方,这点请你放心。你只要答应和皇军合作,你、你的太太、你的儿女,都是我的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