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掌声停止以后,米县长低声对竹田嘀咕了几句,竹田点了点头,米县长笑眯眯地扬起嗓子说:“刚才,北船将军和楚小姐同台演出,这实为日中亲善的一段佳话。我高兴地告诉大家,宴会还有一喜。哪一喜呢?”他故意卖起关子,稍顿,又说,“这一喜嘛,是——我们建设治安模范县又要添一支生力军啦!这,是北船将军又一件运筹帷幄的大手笔。在北船将军的动员下,咱们大家都熟悉的宋兆亭将军要率部归列汪主席‘和平建国’的大旗之下,和我们站到一起啦!现在他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等一会儿,北船将军要在这里宣布对宋兆亭先生新的任职。”他谦恭地看看北船,讨好地住了嘴。
赵天明想,再不动手,等一会宋师长来了,情况会更为不利,更为复杂。正巧,玉萝卜的凤眼也朝向这里,赵天明感到痛苦而无助,他心尖滴血地下了最后决心,把放在手边的凉帽戴到头上,又摘下来放到手里,继而重又拿起戴到头上。
这是他向玉萝卜发出的执行第二个方案的行动信号,他也清楚地看到玉萝卜回了“明白”的信号。
整个大厅里都在乱轰轰七嘴八舌地议论宋师长归顺一事。主桌上,米县长和两名和平救国军少将谄谀地向北船敬酒,北船一口饮下。趁侍者动作稍慢之时,玉萝卜抢先一步,用右手端起景德镇细瓷描金酒壶,左手两个纤纤手指捏起壶盖,利用长长的水袖遮蔽,开启了手镯上的小开关,那片米粒大小的白色药片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壶中。在她近前的那位白衣侍者也只认为她是用左手扶住壶盖。
她妩媚地对北船一笑,恭恭敬敬地要给北船的酒杯里斟酒。北船此时的双眼己醉得有些发红,蒙胧地望着玉萝卜。看到玉萝卜要为自己斟酒,迷离的双眼表现出来的是感动和爽快,把拿酒杯的手伸了过来。玉萝卜抿嘴淡淡一笑,为北船的酒杯斟满。然后,她端起自己的酒杯,软声柔气地说:“我有幸和将军同桌共宴,今天我要和功勋卓着的将军同饮杯中酒,以表达我的深深敬意。”
此时,整个宴会大厅停止了喧哗,人们都怀着不同心态看着这一幕。米县长鼓掌叫好,众人呼应。北船似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说:“中国当红京戏坤伶楚小姐敬我,我当然得喝,来来来——”米县长又鼓掌说好。
哪里想到,站立不稳的北船为保持平衡,猛地倚了下桌子。桌子晃动时,身子紧靠着桌边的玉萝卜也随着晃动了一下,杯里的酒全洒了。米县长起哄:“楚老板,满上,满上。”
玉萝卜一时不知所措,她明白这酒壶里现在是什么酒,她明白斟上饮下意味着什么。她抬眼向十三桌望去,赵天明也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她镇定了下来。当侍者看她迟迟没有动手斟酒,准备拿酒壶要为她代斟时。她用手拂了拂那侍者已接近酒壶把手的手,自己拿起了酒壶。
白色透明的液体像一根细细的银线从描金的细瓷酒壶里缓缓地流入自己的酒杯。
她用两个纤指捏起酒杯,手有些抖,杯里的酒洒出两滴。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下了最后决心。当决心下定后,手反而不抖了。此时,她多么想再朝十三桌望一眼,但她绝然地抑制住了自己。她含着媚笑对北船说:“将军,来,干!”
两人一同一饮而尽。
宴会大厅爆发出一片掌声。
少顷,几个人簇拥着宋兆亭走进了大厅。一个日军参谋在侧,两个徒手日本兵在后。宋兆亭脸上颇显憔悴,走路的时候一跛一跛的。这是他在被俘前同日本人搏斗时受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宴会上一时很静,所有人的眼睛都朝他望去。
北船见了,扬了扬手,分外亲热地朝前迎了几步,嘴里说:“宋桑,你是宴会的半个主人,你的来迟了,来、来……”他还未说出第三个“来”字,腿一软,腹部一阵绞动,痛苦地扭曲了白皙的长脸,弯下腰去,瘫在地上,嘴里“啊啊啊”地已说不出话来。随即,鼻孔里、嘴里蹿出两股紫红色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