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前的人，竹田、米县长、县秘书长，还有几个白衣侍者，一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他们不明白北船将军正好好的，怎么突然间瘫倒、嘴鼻流血呢?是突然犯急病了吗?竹田第一个清醒过来，他大声喊道：“医官，医官!”两个日本军医从大厅一侧的服务室跑过来，慌乱地实施抢救。此时，北船的两眼朝上翻了两翻，喉咙里呼噜了两声，便一命归西了。
军医向竹田报告：“少佐，北船将军为天皇尽忠了!看来是中毒!”
“中毒?”竹田嚎叫了一声，掏出枪来，对那些白衣侍者命令道：“统统地围起来，参加宴会的人一个也不许出!”那些侍者像变戏法似的，眨眼之间已人手一枪，有的手里还是提着德式冲锋枪。
刚才北船倒地的时候，整个宴会大厅乱了营，所有的白衣侍者都慌乱地围向北船。那个不准串桌的禁令早没人管了。人们都向北船倒地的地方拥去，想看个究竟。
和北船有五六步远的玉萝卜，几乎是和北船一起倒地的，倒地之前，她朝十三桌深情地望去。那时，宴会大厅里的秩序还没有乱。她看到了，她的心上人，她为他献出生命的那个人正呆呆地傻了一样朝她这里望着。她嫣然地一笑，嘴角吐出了两个字：“傻样”，便砰然倒地。
但她的倒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北船。有的人还以为这个胆小的女伶是因为看到北船出事而吓得晕倒了呢!
混乱之际，回过神来的赵天明对张少白说：“你快去接近宋师长。”没等张少白答应，他已蹿向玉萝卜，把她抱在怀里。玉萝卜此时紧闭了她那双美丽的凤眼，鼻孔、嘴角出血，一头秀发也凌乱了，脑袋软软的，已没有了生命迹象。赵天明用袖子擦去了她嘴角的血迹，又从她手指上摘下了那枚刻着“小蝶”的白金戒指和左手腕上的金手镯。
竹田嚎叫过后，又补充道：“各人都退回到原座，一个也不许离开。”
人们都归入原座，惶悚悚、傻呆呆地坐着。
这时，竹田、米县长、县秘书长等人才注意到，中毒死亡的不只是北船，还有玉萝卜，她正躺在座位下。
竹田马上想到了酒的问题，两个人刚才是同干杯中酒才死亡的。竹田命令军医：“快快的，把酒拿去化验。”一个军医把那把景德镇细瓷描金的小酒壶拿走了。
这件事查来查去没有结果，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因事先有不准向北船敬酒，不准串桌的禁令，都摆脱了干系。玉萝卜呢，更在排除之列。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她就是有毒死北船之心，她还能毒死自己吗?查来查去，又查到了那些白衣侍者。这些白衣侍者全是北船带来的卫队化装的，宴会主桌上的酒由他们控制，酒瓶是他们开启，酒是他们从酒瓶倒入酒壶，因此，最大的嫌疑是白衣侍者。竹田怀疑他们当中有人被中国人收买。他过筛子样地挨个毒打。后来，卫队少佐队长，就是那个不让北船上小舞台的侍者说：“竹田君，绝对不是我们卫队里的人干的，卫队里的人都是北船将军亲自考察挑选的。如有人欲谋刺将军，机会有的是，何必在这个小县城呢!”
竹田想想也是，停止了刑讯。
玉萝卜的遗体，第二天由邓班主带几个戏班的人，雇了辆马车，送到了常城。楚家人自然悲痛欲绝，还以为是玉萝卜喝了什么歹人下了毒的毒酒而丧命的。玉萝卜母亲呼天抢地，边哭边骂：“是哪个遭天杀的，毒杀了俺的闺女啊!”倒是玉萝卜的老父比较清醒。他琢磨，放毒的人不会是奔闺女来的，因为和她一块中毒丧命的还有一个日本将军。看来下毒的人是奔这个叫北船的鬼子来的，自己的闺女是误饮了毒酒。不过，自己的闺女是同一个鬼子将军一块饮毒酒而丧命的，对国人来讲，怎么说也不好听。他心里在隐隐地怨恨自己的闺女，怎么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因此，他决定，闺女不能往楚家墓地里埋，怕招来“掘坟”之类的麻烦。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能让闺女的灵魂得不到安宁。第二天夜里，他同几个子侄悄悄地把玉萝卜的遗体埋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对外则说，孩子不长出息，已在乱葬岗草草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