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出了名,端个架子,耍个脾气,不算什么大事。社会名流请去吃个宵夜,也是人之常情,眼下就时兴这个嘛!但有一件事,让邓班主实在忍不下去了。一个邻省巨商来鲁做了件大买卖,买卖很顺利,他到同春班交了一百块大洋定金,点的戏是玉萝卜的《玉堂春》,借以招待、答谢各界亲朋友人。可玉萝卜这天不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她就是不演《玉堂春》,说顶多演出折子戏《女起解》。因邻省巨商在下请帖时,已说清是请大家看玉萝卜的拿手好戏全剧《玉堂春》,现在不演了,巨商认为这样等于他在友人面前失信,慌忙又到同春班送了六十块大洋,说无论如何请和楚老板通融通融,把这出戏演了。邓班主无奈,着人把玉萝卜请来,当着巨商的面把六十块大洋递给她。可她这天邪了,仍说因感风寒不能演,连《女起解》也不演了。此事使邓班主很没有面子,他对巨商好话说尽,临时让别人顶了角。更让邓班主生气的是,她借身感风寒不演戏,却和李秘书等人到大明湖酒楼吃酒去了。
邓班主管不了她了,又不敢得罪她,还得事事哄着她,因她是戏班里的台柱子啊!实在没办法了,邓班主就把回了唐镇城养眼病的师兄“红半天”请回来了。邓班主知道,整个戏班,只有“红半天”能“镇”得住她。“红半天”半瞎着眼对玉萝卜又哄又劝又克,师徒俩足足唠了半下晌。
玉萝卜嘴上诺诺,但师傅的话并没有往心里拾。
二、事起唐镇
这一年,同春班来到它的老地盘唐镇县城新民戏园演出。
同春班邓班主是唐镇县城人,这里是他的发家之地。同春班在新民戏园附近的昃家胡同有一进院落。这是邓老板和他的师兄弟们当红那阵子挣钱置下的。大门口的匾额上写的是“同春堂”。平日里,半瞎的“红半天”领着两个戏班老人在这里看门。
这次回来,每台戏几乎都是头牌坤角儿玉萝卜压轴。她的《玉堂春》《铁弓缘》《拾玉镯》《霸王别姬》等轮番上演,轰动了整个县城。
这一次,邓班主感觉到,同春班的戏迷、票友圈多了个人。这个人年轻气盛,风流倜傥,出手阔绰,在圈内很显眼。他匆忙着人打听了他的身份,心中有了数。一天,票友们出面宴请同春班。入席之前,早有老票友向邓班主介绍:“这位是县商会副会长、同兴窑业公司总经理张少白先生。”邓老板显惊喜状,慌忙抱拳打躬:“失敬,失敬,早已闻知先生大名,令尊是商界名宿,省参议员。少白先生出身名校,是北京师范大学高材生,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邓班主一席话使张少白心中滋润了不少。他也拱手施礼:“邓老板过奖了,过奖了。同春班名驰齐鲁,现在又有楚老板这样的台柱子,楚老板实乃一枝梨园红梅啊!”说罢拿眼瞟向不远处正和姐妹们打诨的玉萝卜。
邓班主忙把玉萝卜招呼过来:“小蝶,快,来来,张先生正夸你呢,夸你是梨园红梅哩!”
玉萝卜飘过来,弯腰施礼:“过奖了,先生言过其实了!”玉萝卜只是一般应酬,连邓班主介绍的这位先生姓什么也没听清。
酒席安排座次时,宴会主持人有意把邓班主、玉萝卜和张少白安排在主桌上。张少白频频给玉萝卜夹菜,向她敬酒,有些殷勤得过了头,大有相见恨晚之态。邓班主是见怪不怪,戏班无论到哪里,有身份有地位又有钱的人“捧角”是常有的事,也是时下的一种时髦。看到张少白对玉萝卜这般殷勤,心中暗喜,张家有钱有势,这公子哥一掷千金也说不准。
玉萝卜对张少白的殷勤不以为意,感到这位张少白徒有其表,缺少男人身上的那种刚性,言谈话语中又有故意显摆自己学问有多么高深的味儿。出于礼貌,她不得不应付,逢场作戏吧。
张少白家是唐镇县城首富,他家的同兴窑业公司有五支大窑,生产的瓷器质地、数量、品种,在这个盛产陶瓷的唐镇县首屈一指。产品遍销全国各地,还有一部分销往欧洲。张少白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他父亲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到县立第一中学当副校长;二是接他的班,主持同兴公司事务。张少白选择了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