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零零星星的火把正快速向这边移动。
母亲“啊”的一声,拉住我就往后山跑。
甚至连道谢都不记得。
我不知为何在关键时刻,先生会将口口声声教给我们的道义忘得一千二净。厌憎傅家?贪图妄想中的赏格?又或者,男人心中,总有个闯入江湖的梦?——这已不能得知。那夜之后,他已是尸体。
四婶也是。
再见时,她已变成后山上一个矮矮的小坟包——听闻村口的那群暴徒狼奔豕突地冲进先生的小屋,发现扑了个空,气得嗷嗷直叫。
当下,先生的头和脖子来不及道别,便已分离。
避之不及隐在树后的四婶也在稍后搜索中暴露,未能幸免。
远远地,我听到她的尖叫声隐隐传来。恐惧,随着那若有似无的声音侵入心底。
第一次知道,江湖豪客虽然和我们长着同样的脸和身体,但却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在他们面前的普通人,不过是雄鸡面前的蝼蚁——弱小、低贱、不值一提。
死亡,是如此的近切。
我被母亲拖着,摸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
不知多少年积沉的落叶在脚下“沙沙”地响,总是绊住我的脚,向下拽去。我因此无数次地扑在地上,又无数次地被母亲提起,不声不响地拍拍裤子继续前行。
手脚被蹭破,膝盖磕得生疼,我却不敢哭,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我怕死。
但死亡是敏锐而贪婪的兽。它可以感知恐惧的震颤,嗅到懦弱的恶臭,听到胆怯的哀鸣,循着一切蛛丝马迹,不放过任何一个奄奄一息的猎物。
当次日的阳光温暖我的眼睑,刀剑与鲜血的噩梦并没有被驱散——相反,初升的太阳揭去阴影的庇护,照亮死亡的道路,睁开眼时,那凶险的脚步声,俨然已在面前徘徊。
母亲把我搂紧,靠在我的耳边,悄声说:“嘘,别出声。”
我点头,努力睁大眼,适应昏暗:这是个山洞,深、窄、直入直出,只在洞尾有个袋型的敞地,里面散落着些麻绳,还有个空布袋,撂在那边岩嘴上。
想来是村里樵夫砍柴时歇脚的地方。
这洞里并没有第二个出.口,若被人发现,可就是瓮中捉鳖——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是祸躲不过。只听“这里有个洞!”、“进去看看!”纷乱的脚步声便出现在洞口。
“娘”我吓得想哭,却又不敢,隐约觉得裤子又有湿的趋势。
母亲拍拍我:“别怕。”
她抓住地上的麻绳,用力一拉。
“哎哟!”痛叫一声,咕噜咕噜的——大概是个人滚落山去。
“什么东西?”
“有妖怪在洞里!山鹰被”
“鹰个屁,自己给自己起的什么破外号,这不被放鹰了吗?都给我让开,看我东南一霸的本事!”
起哄声、脚步声母亲正要拉绳,忽然那脚步声停下来:“什么嘛,一个破陷阱,看把你们吓的,孬种。”
母亲手里的绳陡然被抽走,“嗖”的一声,在她的虎口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她一皱眉,咬住下唇,没有叫出声。
“哈哈。”门口的声音笑得狂浪,“这绳上的血还是新的,人就在这里!小的们,都上来。”
我缩在母亲臂弯,全身瘫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脑中我的各种各样的死状频频闪过,毫无规律地堆叠在一起,互相挤压成狰狞的形状,混乱了思维。
母亲的战栗通过她的手臂和身体清晰地传递来。我听到她牙齿互相碰撞的“咔咔”声。
“别怕!”她颤抖着说,“娘,还有,后招”
她的手摆了摆,大概是想要拍一拍安抚我,却因为哆嗦没能成功。
应头目的召唤,洞口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掺杂着“怎么这么挤”、“里面好黑,你先上去”的抱怨和推搡。
母亲的唇被咬出了血。
“叽歪什么,你进去。”
有个点背的家伙中选:“李头,这我家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