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个坏女人(14)

 
不想做个坏女人(14)
2014-06-24 19:39:03 /故事大全

原来那么调皮跳达的一个男孩,被他父亲的大巴掌打呆掉了,人变得畏缩,胆怯,笨头笨脑。这样一来更坏事,常常惹得小刁麻子大发雷霆,挨打罚站变成家常便饭。

一天晚间,她下楼倒垃圾,在黑咕隆咚的楼梯上差点一跤绊倒,亮了灯一看,阿大独自缩在楼梯角落。她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了。阿大你一个人在这做啥?阿大没回答,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她把他带回自己的房间,灯光下阿大的脸上青紫纵横。她叹了口气:唉,作孽。教育小孩,也不是这样个教育法。阿大却只管把眼睛在桌上溜,饭桌上剩饭剩菜还没收起来,用纱罩盖着。她问道:吃晚饭没?阿大摇头,低声说:连中饭也没吃,实在饿煞了。她倒了盆热水,让阿大洗脸,自己在煤油炉子上把剩饭剩菜热了,又煎了两个荷包蛋,招呼阿大吃饭。她坐在对面,看着这个相貌丑陋的孩子狼吞虎咽,心里一股莫名的母性油然而起。她曾幻想过多次,像这样在灯下看着自己的孩子吃饭,急急地咂巴着嘴,没有吃相的,但胃口好得不得了,什么都吃得香甜。面前这孩子不但瞎了一只眼,而且顽劣,肮脏,粗野,叫她吃了不少苦头,但他又只是个孩子,生在这个时代,父母又不管教,实在不能把账算在他头上。

想着心就软了,说:阿大,你要学乖些,不要去招惹你老子。看打成什么样了。阿大只管闷了头扒饭,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她又说:小人在长发头上,不吃饭是不行的。你老子罚你,你就到我屋里来,我烧给你吃。

最后这句话阿大听进去了,抹了抹嘴抬起头来,一只瞎眼依然浑浊,另一只好眼亮晶晶的。

从此阿大就三天两头到她家来吃饭,她总是尽其所有。家里如有新鲜的肉菜,当场烹煮了下饭。如果没有,也要翻箱倒柜找出两根香肠,切切片搁在饭上蒸熟,或者炒两只鸡蛋。实在拿不出小菜了,也要下碗面,一把葱花在油里爆香,给小赤佬来碗葱油拌面。彼时虽不是灾荒年头,但口粮是配给的,像她这样一个女人家,月供二十五斤,多一两也没有。鱼肉蛋油还是凭票供应,仅仅是聊胜于无。倒是有乡下人带了些鸡,蛋,或鱼虾等水产品,到镇上来偷偷地卖。价钱也不便宜,她常常跟乡下人讨价还价半天,肉痛地买下三四枚鸡蛋,两条小鲫鱼。回家来自己动手剖鱼,鱼头鱼肚肠喂了猫。鲫鱼先用油细细地煎好,再加葱姜酱油老酒焖得喷香酥软。小赤佬鼻头灵光,闻到香味会寻上门来,两条鱼不够他填牙缝的。她捧了饭碗坐在对面,只是用筷子挑两根葱,蘸了点鱼汁在嘴里抿抿。阿大的胃口极好,又带了吃冤家的心态,四尺童子一顿可吃掉她一天的食量。她只好从自己嘴里省下来,日常吃两顿粥,佐点豆腐素菜。以前家里招待脚夫吃的霉干菜红烧肉,也是好久不知其味了。

她一抬头,看见一只惊鸟突然掠过天空,翅膀底下一片深浓的暗色。

在她的幻境之外,在经济致富政策的催生下,小镇如树生繁花,酒肆饭馆旅舍店铺满镇地绽放。不知哪来的人口大量涌入,做工的跑街的串巷的卖药的要饭的投资的开店的贩运的说媒的旅游的踏青的观光的写生的,林林总总,热热闹闹,像个古稀老妇被人推到戏台上,头上插满了花。过惯平静日子的小镇毫无准备,弄了个手足无措。先是物价贵了起来,饭店里一道清炖砂锅蹄髈原是卖一块五毛的,陡地涨到两块四毛。一斤河鲫鱼从一块钱涨到一块八毛,连蔬菜都涨,本地小塘菜是最贱的东西,当季时一毛钱可买四五斤,现在也涨到八分钱一斤了。居民都说连小菜都快吃不起了,可是镇上饭馆还是一家家开出来,天天宾客满座,听说当老板的都发了起来。

人心浮动,听说阿大辞了工作,和几个安徽人一起跑起单帮来,没头苍蝇似的,贩茶叶,贩螃蟹,贩水果,贩老家具。天知道还贩些什么,只要有利可图,人口贩卖也不在话下。居委会开辟出办公室做小卖部,卖当地手工艺品草纸肥皂香烟健力宝可口可乐泰康饼干茶叶蛋。沿街的民居常被外地人敲开,问屋主肯不肯出租。每日清早,从四周乡下来的农民在码头上摆摊卖菜,吵吵嚷嚷,短斤缺两,为了一毛钱面红耳赤,走时留下一地污糟。百年小镇像匹老牛被套上重轭,跌跌撞撞地在全民致富的路上奔跑。

可是老牛实在不堪重负,那么多的人口和商业压力,供电就跟不上。小镇上嘈杂的饭店里正在摆喜酒,四喇叭收音机里放着邓丽君软绵绵的歌声——月亮代表我的心。众多宾客用汤匙敲着酒杯,起哄“香面孔,来一个”。新娘子羞得满面通红,新郎则嬉皮笑脸,半推半就。好戏正要入港,突然,头顶上的电灯一下子灭了,从窗口望出去整个镇上一片乌黑。停电了,饭店里一片混乱,黑暗中新娘子是被人亲了嘴,但那人是否新郎却不得而知。大人喊小孩哭,再加上盘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吃醉的人乘黑摸邻座女客的大腿,被吃了豆腐的女人尖声叫骂,乘黑赖账滑脚的吃客被门口的自行车绊倒的声音,扭打的争吵声,邓丽君的歌声还在不识相地发嗲。连饭店隔壁人家养的狗都乘机轧闹猛,跑进饭店来偷吃猪头肉,黑墨隆咚中被人踩到了尾巴,又大声吠叫一阵真是好一首黑暗交响曲。

这样的毫无预兆的断电差不多无日无之,只是有时几分钟电就来了,有时就整夜地黑过去。为了对付这头疼不已的断电,镇上家家都储备了蜡烛,灯一黑,只听到一片“嚓,嚓”的划火柴声,一扇扇窗口飘起幽幽烛光,屋里人的影子映在窗上,像皮影戏的舞台一般。有人走动,带起的风就把墙上的影子乱晃荡一阵,直如鬼魅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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