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老娘铁板了面孔问她:你房里闹老鼠?
她说家里养了这么多猫怎么会有老鼠。
老娘说:我怎么听到声音大得唻?
她脸一红:啥声音?
老娘说:就像老鼠被人踏牢了唧唧叫。
阿叔田里活重,在城里最多也就是盘桓两三天。有过男人的陪伴,空闺的日子,好像特别难熬。南方的冬季阴冷彻骨,夜来更是凄风苦雨,她冲了汤婆子,蜷缩在三层被窝里,还是怕冷。半夜之后汤婆子冷掉了,双脚冻得像冰一样。她醒过来,就难以再入睡,漫无边际地想一些杂事,想她死去的阿哥,一个苍白羸弱、终日眉头紧锁的小男孩。如果他活着,能守了米铺,在家照顾爹娘,也许她就跟了收粮工作队走了,最终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住下来,有着跟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人大概是到处都能活的,只要有一双筷子,一张床,床上有个男人。想着想着,不由得又想起男女之事,想起阿叔的荤故事,再想起当年乡下人说“屌”的口气,不禁浑身燥热,熬不过去。遂自己褪了小衫,百般抚弄一阵,到了肉紧时分,蒙了头,压紧了嗓子哼哼叽叽,半晌才停歇,倒是出了一身薄汗。她现在虽跟阿叔相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自问如果有一天阿叔的老婆死了,她会不会嫁给他?大概不会。为什么不会又说不上来,自己就讪笑自己发痴了。听说阿叔的老婆长得长一码大一码。天天下田做工,一个女人家,一顿要吃三大碗籼米饭,挑两百斤的担子。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咒人家死呢?有时又会想到那个与她订了亲的私塾先生儿子,如果他当初不去集上,不被抓去,她现在大概已经儿女绕膝了。不晓得这人现在是否娶妻生子?瘸了一条腿,看来也难。奇怪的是这人的面孔相貌都记不起来了,只留有模模糊糊的一个印象。想到当初爹娘给她选了这么一个不着调又寡情的人做丈夫,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怪的。怨怪爹娘没有眼光,也怨怪自己命运多舛。
她跟阿叔睡觉,要快活,更想要个孩子,也是她下意识地向命运挑战。米铺没有了,嫁人又无望。一个女人,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了。至于一个未婚女人生个私生子将会碰到的阻难,她也想过。但是这阻难太过巨大,以致她看不清边际,索性不看了。她和大多数小地方人没两样,信奉“船到桥头自会直”。至少有了孩子,日脚有个盼头。老来也有靠,有个人送终,也就值了。
女人都是选择性地去记忆或遗忘,并且一厢情愿地去营造她的人生。
问题是她和阿叔暗通款曲半年有余,却一点怀孕的迹象也无。不知是阿叔的毛病,还是她的毛病。她记得当年怀胎已三个多月了,那个打胎郎中用的是虎狼之药,说非如此打不下来。从那之后她月信就没正常过,或早或晚,不干不净。她听人说,女人家这种事,百药无治,只有再怀孕生产一次,让身体自然调整,才得痊愈。
至此,鱼水之欢倒是其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