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你想向黎景拿什么,我就想向你要什么。不过,”他眼光转向黎景,“我不远万里,渡海而来,也不全是为了这个。我还想和中华第一高手分一分高下。”黎景笑道:“我的功夫肤浅低微,不敢称什么‘第一’。据我所知,至少有两个人要比我更胜一筹。”那人道:“哦?”黎景道:“你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当然也不能让你败兴而去。另外二位,有缘的话,我会为你引见。”那人道:“很好。”
二人对面而立,良久不动。猛然间那人一掀风衣,整个人如同一大块乌云,铺天盖地压了上来。他才出五招,旁观者已耸然动容。他每一拳击出,都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满室里拳风震荡,墙上的石灰“扑啦啦”落了一地。黎景以绵掌接招,外表看来,平平无奇。黑衣人双手一送,漫天花雨,打出一把锋锐的六角型暗器。一道耀眼的白光横切过黑暗,“当当当当”数十声,暗器掉落如雨,却是黎景手上递出剑招。
“唰”的一声,似白虹贯日,似天外玉龙,剑光直舔到屋顶,略一停顿,随即瀑布般急冲而下。白剑黑衣,纠结缠斗,“轰”、“轰”、“唰”、“唰”,拳风剑气,逼得小屋像怒涛上的一叶扁舟。
黑衣人招式一变,左手仍是使拳,不时以风衣横扫黎景眼目,右手却劈、捏、扣,辅以膝盖硬顶,小腿硬踢,凌厉狠辣,诡异奇特。黎景道:“空手道!你是日本人?”黑衣人手上不停,口中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黎景笑笑道:“伊贺派的大师兄雾隐文轩,不愧东瀛第一高手。”他剑身轻颤,剑尖疾点,一招“梦幻泡影”,黑暗中蓦然冒出了无数个白色“泡沫”。黑衣人变色道:“好剑法!”
星星点点,大大小小,旧泡未消,新泡已生,那“唰唰”的剑气却完全听不见了。杨亦秋道:“黎先生手劲之韧,真让人叹为观止。”
“啪”的一声大响,雾隐文轩冷哼一声,黎景却朝后退了两步。雾隐文轩傲然道:“我赢了。”
蜡烛亮了。瑟空一边点燃另两支蜡烛,一边向梁倩使个眼色。梁倩会意,上前扶黎景坐下。黎景调匀气息,笑道:“雾隐先生,你胜了半招。”雾隐文轩道:“坦然承认失败,不负了大宗师之名。”梁倩道:“师父要不是三年前遭人暗算,损伤元气,你赢不了这一战。”雾隐文轩眼中流露鄙夷之色:“是谁这么卑鄙?”梁倩淡然道:“是贵国柳生派的精英。”雾隐文轩失声道:“是是我们日本人做的?”黎景笑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梁倩直视雾隐文轩,道:“那年柳生派的武士来中国挑战,出言不逊,辱我国人。师父一连打败了你们七人。场间休息时,柳生派的人买通茶房,在茶里下毒。师父打败了第八个对手,自己也毒发重伤,将近一年才好。你现在明白了?”
雾隐文轩看看黎景,颊上肌肉跳动,显得大是痛心:“梁倩姑娘说的要是实情,我实在以柳生派为耻!日本国武术界一同蒙羞!”黎景将剑插入剑鞘,搁在一边道:“大到国家,小到门派,每一个集团内部都有优有劣,良莠不齐。清者自清,雾隐先生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只不过,”他话声渐转严厉,“贵国穷兵黩武,连年扩张,伊贺派这样一个武学大宗,为什么要帮军政府一起做这些注定害人害己的事呢?”
雾隐文轩仰头向天,悠悠地道:“很多年前,我欠了桥本先生一个情。这次帮他,是要还这个情。这笔价值连城的宝藏,要是充作军费,能够壮大日本军队的实力。而如果落在贵国手上,就是我们的麻烦。桥本因此写信求我。”
杨亦秋插口道:“想必就是你们驻上海商会的代表桥本一夫。”雾隐文轩点点头。杨亦秋道:“此人明面上是商会代表,暗地里却有军部背景。据说他和东条英机也是密友。”雾隐文轩道:“就像你,明面上文质彬彬,暗地里来阻我做事。我猜,你在上海一定也有一个掩人耳目的职业吧?”杨亦秋道:“话是不错,不过不是这么比法。我并没有跑到别人的国土上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他词锋犀利,梁倩等三人都暗赞一声“好”。
雾隐文轩低下头来,过了片刻才道:“我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只要这里有人能赢我一招半式,我立刻回国,从此不踏入中国一步!否则这张藏宝图,我无论如何是要拿的。”黎景点头道:“我也明白你最重承诺。刚才我说还有两位高手比我稍胜,你就从他们当中挑一人作为对手好了。”
雾隐文轩从杨亦秋、梁倩、瑟空三人身上一一看过,神色淡漠。黎景指指瑟空道:“瑟空大师是我的至交,不仅佛学精深,而且武艺超群。”瑟空笑道:“我三年前不及黎兄,三年后却胜过了他,真要谢谢日本国的谋士。”谁都听得出这是一句辛辣的反话。雾隐文轩却不动怒,道:“第二位呢?”黎景指指梁倩道:“就是小徒。”
雾隐文轩很是意外,对着梁倩深深凝视。梁倩一对眸子英华内敛,深不见底,目光莹然湛然,是内力极精深者才能有的征象。她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天生异禀,竟已修炼到这个地步。雾隐文轩半晌方道:“青出于蓝,难得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