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倩笑道：“师父太谦了，小倩绝没有这么好的本事。不过如果雾隐先生点将，我也不敢偷懒。”雾隐文轩道：“我不跟女人动手。”梁倩笑道：“那我只有观战了。”雾隐文轩摇头道：“我想和瑟空大师公公平平地比一场，不需任何人在场，就我们二人单打独斗。胜要胜得无愧，输要输得心服。”
众人均知他是听了柳生派的卑污行径，为日本人羞愧，所以要在没有任何人干扰的情形下比试，挽回武士视如生命的名誉。杨亦秋首先便道：“黎先生，不如成全他吧？”黎景一笑，第一个走出门去。其余二人也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杨亦秋顺手关上了门。
窗户纸上显出烛影，室内却悄无声息。杨亦秋等三人都盯着窗纸，默不作声。
蓦然间烛影一颤，跟着又闪了两闪。两条人影忽分忽合，忽长忽短，时而是一只变了形的手掌，时而又投射出扫叶腿的形状。斗到分际，“嗖嗖嗖”风声劲锐，房门微微震动，烛光被逼得一会儿飘左，一会儿往右。风衣与袈裟飞舞来去，夹着万花筒般的急雨式的招式。忽然间烛影连跳几跳，光芒大盛，红焰似将破窗而出，紧接着就熄灭了。
杨亦秋关切地道：“不知道怎么样了？”梁倩也道：“师父，能进去了吗？”
黎景不答。杨亦秋敲敲窗棂，朗声道：“瑟空大师，雾隐先生，你们比完了吗？”雾隐文轩在内答道：“进来吧。”众人一听是他先开口说话，心下凉了半截，情切关心，顾不得礼仪，撞开房门抢进房去。室内无灯无火，越是急越是看不见瑟空的安危。黎景道：“和尚，你在哪里？”瑟空未答，依然是雾隐文轩接话：“放心吧，他没有死。”众人都道这一战又是雾隐文轩胜了，不禁沮丧万分。
梁倩摸到窗边，点燃蜡烛，却见雾隐文轩伏在小床上，瑟空在为他运气疗伤。瑟空聚精会神救人，无暇开口；雾隐文轩缓过气来，却能对答自如。这比试反倒是瑟空胜了。众人惊喜交集。瑟空抬手站起道：“不碍事了。”雾隐文轩运一运气，也站起身，躬身道：“不是大师一念之仁，文轩只能魂归故土了。”
瑟空笑笑，指地上五具尸身道：“这些人真是魂飞魄散了。你打算怎么处置？”雾隐文轩提起两人出去，片刻后空手回来，一手一个，背上又背一个，顷刻将五人“搬运”一空。杨亦秋等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黎景却微笑道：“亏他想得出来。”
不一会儿，雾隐文轩回到室内，拍拍手上的泥土。黎景道：“你把他们埋到菊花下面去了？”雾隐文轩点头道：“他们踏碎了菊花，就用他们做花肥。”黎景笑了笑道：“以他们的人品，能做花下之臣，也算幸运。”杨亦秋道：“这五个人想要的东西，雾隐先生不会再要了吧？”雾隐文轩道：“我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说过的话，当然也会算数。”他向瑟空、黎景点点头，掉转身去，忽然闪电般抓向梁倩。这一抓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却见梁倩手掌一翻，四根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灵动变幻，又极尽端丽。二人内力一撞，雾隐文轩往前一冲，梁倩却只身子一晃。雾隐文轩脸上变色：“梁小姐果然不在瑟空大师之下！”他环顾众人，深深叹了口气，风衣一甩，大踏步出门，听他声音越去越远道：“贵邦奇才俊杰如此之多。桥本在做傻事，东条内阁在做傻事，和中国为敌，难有好的下场。”
众人听着他的余音，一时也说不清是何滋味。还是黎景先道：“他从前门出去，也就是能破解菊花阵。此人文武全才，不像那五个杀手，只能踩碎菊花进来。”他眼望梁倩道：“你三叔公梁德荣既然能请那五个家伙来，就是知道了他手上的那张残图是假的。”梁倩道：“师父放心，我会小心应付。”
黎景把那块真正的布片交给梁倩。当晚四人把国事直谈了一夜。第二天黎明，梁倩便和杨亦秋动身回家。黎景送他们到门口，杨、瑟在前，黎、梁在后。梁倩道：“我带杨带他去看看白蛇、青蛇像，从水路回去。”黎景道：“路是对的，要看怎么走法。”梁倩眼中满是清澈的疑惑：“师父的意思是？”黎景看看前面二人，低声道：“假如白、青二蛇同时爱上了许仙，会怎么样？”梁倩一怔，黎景拍拍她肩膀，回身走了。
二人出了“无名小寺”，走到雕像那边。只见两座女人像，一个端雅妩媚，身穿白衣，一个娇俏可人，系着青裙。杨亦秋笑道：“这是白娘子和小青吧？”梁倩是一身白绸衫，想起杨亦秋的未婚妻爱穿青裙，听了这话，联想到师父的临别赠言，脸上发烫。幸好天未大亮，看不出来。
雕像后是一条河，稍走几步就是乾隆下江南曾经用过的御码头。二人叫了一只小舟，对面坐下，由那一脸风霜的船夫划向对岸，在清新的空气里，默想着自己的前尘往事，全身心都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