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断手神偷
翌日,坊间传闻,铁匠铺掌柜张二狗昨夜在锻造一把宝剑时,不慎被铁水烫伤,右手尽废。张二狗忍住剧痛,居然将残手斩下,投入铁水中与宝剑融为一体,造出了一把旷世难得的宝剑。
街坊们听闻后惊叹不已,纷纷前往铁匠铺探望,只见张二狗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右臂断手处包裹着厚厚的药膏。宝剑则挂在床头,以示辟邪。一位街坊在征得张二狗同意后,将宝剑取下抽开,只见寒光闪闪,刃如秋霜。众人纷纷赞叹,真是一把难得的玄铁宝剑。
这其实是孙坤阳和张二狗为了掩人耳目而设计的策略。原来孙坤阳在茅山还学过炼丹术,虽然没能炼出令人长生不死的仙丹,却学会了冶炼合金,与张二狗合力打造出一把绝世宝剑,借以隐瞒断手真相。
数月之后,泗州城内突然出现了许多从外地来的蓬头垢面的灾民,虽然衣衫褴褛,但每个人都很有钱。奇怪的是,他们不用铜板,只用银子,而且都是成色很好的碎银子。一时间,泗州城内的酒馆、茶楼、客栈、甚至妓院生意都异常火爆起来。
泗州城的商贾们,起初并不在意这些灾民手中银两的来历,他们只关心如何将这些银两赚到自己的钱袋里。但随着灾民增多,带来的银两也越来越多,导致泗州城内物价飞涨、通银膨胀,弊端逐渐呈现出来。
富商们只好去向官府求救,希望能收紧银根平抑物价,他们误以为是官府在发放银两救济灾民。
最近泗州城的税银收入大幅增长,知府吴良信每日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账,乐得合不拢嘴。但通银膨胀这个问题,要尽快想办法解决,以免城内物价过高,银子流向其他州县,这样就不能一枝独秀邀功请赏了。
吴良信手下一位幕僚建议说,这些灾民大多来自外地,在本地没有土地可以建房、耕种,所以他提议到城外收购土地,再造一座副城。城内的房屋、市集要一并建好,这样一来,银子多的灾民可以去买房住,银子少的灾民可以去租房住。时间久了,人气自然也就旺了,本城的财主商户也会去抢购商铺,这样一来,绝对可以解决通银膨胀的问题。
知府吴良信听后,开怀大笑,赞叹果然是条妙计。长此以往,泗州城必将富甲一方,他也会被朝廷嘉奖,加官进爵。便立马差人去购置土地,准备兴建城池。可还没过半天,这个美梦就破灭了。派去的幕僚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地跑回来了。原来他带去购地的银子,全是银包铅的假银子,幸亏腿脚好逃得快,不然就被人当成骗子打死了。
银库里怎么会有假银子?吴良信百思不得其解,而这也正是孙坤阳和张二狗为了实现理想干下的好事。先是张二狗利用断手深夜盗取银库钥匙,打开库房盗取库银,拿回铁匠铺后化为碎银发放给灾民,同时又造了一批假银子放回库房,如此循环往复,每日都盗,集市上流通的其实都是府衙银库里的银子。
吴良信心急如焚,带人查看银库,结果发现库房里的银子多半都是假的,而且门窗完好无损,更没有被盗的迹象。难道是家贼?吴良信遂下令将看管银库的衙役全部抓起来严刑拷问,居然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一直以来,这些衙役这都贪财好色的怕死之辈,外强中干。吴良信对他们再了解不过了。
吴良信才怀疑起灾民手中银两的来历,会不会是鬼神作祟,将库银掉了包?便派几个心腹去集市上打探消息。
集市上,灾民们也不避讳,见有人来问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一位老奶奶说是天上神仙下凡,不忍见他们忍饥挨饿,布施给他们的银两;一位老大爷说是一个牛鼻子老道送给他们的银两,长得有点像太上老君;还有一位小姑娘说银两是善财童子送给他们的,而且这个童子还是个左撇子。
吴良信听说后明白了,作案的不止一人,很可能跟道士有关,而且是会法术的道士,要不然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库银,当即下令将方圆百里的道士全部抓起来审问。
此时,张二狗的断手正在府衙大堂横梁上监视吴良信的一举一动,见他下令缉拿道士,心想不好,孙大叔要出事了。
这几日,泗州城连降暴雨,孙坤阳已经在家里好几天没出摊了。闲来无事,便卜起卦来,谁知卦象异常凶险,或将大难临头,除非有贵人相助才能逃过此劫。孙坤阳不信邪,又连卜几卦,谁知一卦比一卦凶险,吓得他手都有些颤抖了。
就在此时,只见张二狗冒着大雨,手持宝剑冲了进来,喊道:“孙大叔,出事了,赶紧收拾行囊跟我逃命去吧!”
好在张二狗报信及时,城门守卫尚未接到府衙缉拿道士的命令,二人成功逃出城去。逃到城外后,气喘吁吁的张二狗才注意到孙坤阳身上还穿着道袍。他原本的想法是,就算捕快们追上来,靠着无人能伤的断手和这把锋利的宝剑,也能杀个人仰马翻,一个不留。
可当他看到道袍时,却改变了这种想法,心想当年知府吴良信既然能陷害他的父亲,今天也肯定会在道士中找一个替罪羊,这样一走了之,岂不是害了那人?
于是,他请孙坤阳跟他交换衣服,并将宝剑送给了他。孙坤阳从他的异常举动中猜出,他这是要回泗州城自投罗网,便坚持要与他一同回去,共同面对难关。
张二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孙大叔,您还没有子嗣,跟我回去送死岂不是有违孝道。而我这次回去,不仅是为了救人,也是要为了报杀父弑母之仇,以慰我刘家数十口冤魂的在天之灵啊!”
孙坤阳违拗不过他,只好作罢。看着张二狗穿上道袍远去的身影,孙坤阳心想,这次不用卜卦也知道他这一去凶多吉少,张二狗不仅是我的贵人,也是泗州城百姓和灾民的贵人呐!想着想着,孙坤阳不禁热泪盈眶……
令孙坤阳意想不到的是,张二狗人虽然回去了,但断手却一直在暗中跟随保护他,以防不测。
在泗州城府衙地牢内,张二狗投案供述后,依然遭受了严刑拷打。知府吴良信对他的供述不置可否,十几年前,他的心腹回来报告说,刘家数十口全被灭口,无一生还,怎么现在会冒出个小儿子刘正源来?再说,张二狗供述他可以用断手偷盗,那为何不见断手出来救他出狱?
吴良信再三逼问他同伙是谁,幕后主使是谁,说出来就饶他一命,否则就要将他斩首示众。
就在这时,吴良信的一名心腹突然跑进来惊恐地叫道:“大人,快跑吧!淮河溃堤,大水马上就要淹城了,赶紧逃命吧!”
吴良信刚想逃离地牢,却被一只手拉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惊恐地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只黝黑的断手在拽着他,再一看张二狗依然被绑着,但他的左手却不见了。张二狗朝他嘿嘿地笑着,是他刚用了断手咒,断掉了自己的左手,擒住了他。
吴良信大喊救命,可衙役们只管自己逃命,哪还管得了他这个知府大人。吴良信最终还是死在他偷工减料修筑的淮河大堤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清康熙19年,繁荣兴旺了900多年的泗州城淹没在洪水中,成为洪泽湖的一部分。若干年后,人们为了纪念张二狗,在洪泽湖畔建造了一座断手神君庙,终日香火缭绕,祈祷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