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娘死了
细娘真的死了。
得知细娘去世的消息,我还是有点震惊:细娘怎么说死就死了?而且还要选择在这样一个下着漫天大雪的冬天呢?可细娘是千真万确地死了。早上八点零八分,细娘就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坚决地闭上了眼睛,没有给谁留下只言片语,就义无反顾地踏雪而去了。
坐车赶回到老家时,已经是中午了。
我们的老家,就是住在这百里汪洋的喇叭湖边。这个四面环水的地方,过去特别穷,除了逢年过节,平常日子里我们很难吃到一餐大白米饭。可就是这么个穷地方,人,还死爱面子,各种风俗礼仪也特别多。
细娘死了。交车回来了,诗人回来了,还有疤子,回来比我迟一步,进门就问:“搞没搞错,细娘真的死了?”
疤子动静总是大,交车就上前醋了疤子一句:“你要不信你就回去发财。”
疤子这两年在黄石摆地摊卖菜,发了一点小财,动不动就生意忙,和姐妹很少来往。疤子见交车醋他,就不吭声,进到细娘房里。看见细娘还放在床上,疤子动静就更大了:“这怎么行,怎么还让细娘躺在床上?”
跟着进来的交车说:“什么都没有,往哪儿移?”
疤子过去瞄了一眼细娘,见她还穿着平常的衣服。疤子又回过头惊问:“细娘的寿衣咋还没换上?”
一向快嘴快舌的诗人,在房门外就抢着说:“我和交车把细娘柜子都翻了,没看见。”
疤子就望着我,问:“你说说,总不能总不能就让细娘这么摊着?”
“是啊,应该给细娘收殓了。保林和保良怎么还不见人?他们人呢?”我张望着问。家里很冷清,除了我们兄妹四个,好像并没有什么亲戚来吊唁。
按照我们老家的老风俗,这人在落气前,儿女就要给去者先净净身子,然后,把原先给死者备好的寿衣迅速换上,脚上还要穿上女儿早早做好的软底鞋。等到死者咽下最后一口气,儿女们立马就要将老人尸体移至一张竹凉床上,头枕青瓦片,点上长明灯。最后,前来主事的人,就把死者睡过的床帐被窝,打成卷儿,一骨脑地清到门外旮旯里,如果这床上还铺有取暖的稻草,也一定要拿到门外,和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鞋袜,一并用火烧掉,好让死者轻装上路,早些赶到阎王那儿去报到。这时,女儿们想哭了,才能开始放声地哭出来;儿子这时是没有工夫哭丧的,他得赶快联系鼓乐队,前来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开始给老人操办后事了。
保林、保良是细娘的两个儿子。大儿子保林,是细娘跟我们的细爷生的,姓周。细爷死后,细娘找了二爷,就生下了保良,姓了丁。二爷在大前年也死了,细娘又给自己找了一个老伴,在彭思街上,姓李,说是个退休的老师。我们谁也没见过,所以,我们对这个姓李的,也没有称谓。这三年来,细娘一直在和这个姓李的老头过,可就在她得病后,细娘从姓李的老头家搬回到她从前住过的老房子里,于今天早上死了。
“他们人呢?”疤子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兄长,该出来主主事了,便大声地问。
诗人说:“两人都不肯来。来了就吵架,吵完架就走了。”
“细娘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吵的?”我刚回来,也不太明白其中原因。
交车看了我一眼,才说:“保林要细娘挨着细爷葬,保良要细娘挨着二爷葬,兄弟俩就为这事扯不拢,就撂着细娘不管了。家里亲戚也没接。”
交车一说完,诗人就紧跟着说:“保良有几个臭钱,就不把保林当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