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野接过奏折,细细瞧着,那奏折上说,饷银之事其实另有内情,邝野早已查出饷银下落,所谓以石充银之事乃是邝野捏造,证人吴小六无辜自尽,便是邝野一招狠棋,如此一来便死无对证,旨在私吞那一大笔饷银!
英宗长叹一声,道:“邝爱卿多心了,朕怎会不信你呢?即便是朕信不过刘忠、邱静二人,但还是信得过你的呀!只是如今朝廷上下风言风语,叫朕好生为难哪!”
邝野叩头说道:“皇上!请再给臣十日时间,待臣再去怀来一趟,若此次不能查出实情,臣甘愿领死!”英宗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一到怀来,邝野便来到当地衙门,然而让他诧异的是,先前那些主事官员皆已离职,新任官员们说,先前那些同僚无能,不能好生治理辖下事务,才致使逆匪猖獗,且为推托罪责还当钦差之面谎报匪情,已被革职查办了。邝野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领人来到那个匪巢去看,然而四下看了半日之后,只见他紧皱双眉,沉思不语。待离开匪巢,邝野孤身一人来到附近诸个村庄察看,却见此地民风淳朴,耕种和睦有序,村民下地时,竟然都是敞开大门,孩童老人四下奔走,毫无顾忌,实不像什么土匪猖獗之地。
十日之后,邝野果然如期返回京城,或许是由于一路风尘之故,他神情异常憔悴,当他来到宫中时,英宗领太监王振也正在等候他的到来。
英宗问道:“邝大人,如今十日之期已至,不知你可曾查出些什么?”邝野默然许久,开口答道:“皇上,臣查得出查不出皆是一死,查得出查不出又有何区别呢?”英宗听了淡淡一笑道:“邝大人此话何意?”
邝野双目含泪,缓缓说道:“邱静出任银库总管多年,向来小心谨慎,精打细算,曾多次驳回皇上一些无谓的拨银之举;刘忠将军更是赤胆忠心,一心牵挂前方战事,数月前,前方发来战报及军需文函被朝中小人压而不报,最后还是刘将军揭发。此二人可谓我朝不二忠良!他二人会做出以石充银私吞军饷之事么?断然不可能!事实便是,刘忠将军押送去前方的就是十足的20万两白银!然而他却不知,这一去,不但要白白送了那二百精兵的命,还有几位朝中大臣的身家性命也危在旦夕!因为此时此刻,在怀来,早已有一支虎狼之师在等候着他们,他只是掉入这个瓮中的第一人而已。当时我错怪了怀来那些官员,他们说得没错,怀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土匪,所谓的流民造反,所谓的匪巢银车银箱石块及匪人吴小六,都是请臣入瓮的诱饵罢了。如此滴水不漏、如此用心良苦,使得臣对吴小六之话深信不疑!刘忠将军丢失饷银必死无疑,那些石块及吴小六的供词足以让邱静大人万劫不复!这一开始便是一个死局,在这局中,刘忠将军、邱静大人和臣三人是注定要死的,因为吴小六一死,本案便再无从下手,如此一来,臣若查不出来,此事就成了刘忠将军和邱静大人二人所为,他二人要死,臣办案不力,也得死。然而,若臣知晓了事情真相,也是断然不敢公之于天下的,因为此案主谋乃是当今天子!臣既然知晓了这其中的内情,还能有活路么?一杯毒酒,让真相永远烂死在臣腹中,臣的死,既然事情真相再无人知,那刘忠将军、邱静大人照样得背负千古骂名共赴黄泉!”听邝野说至此处,英宗脸色赫然有些不安起来,柔声说道:“邝大人,你……”邝野摇了摇头,接着道:“素闻王公公手下有数千勇士,个个武艺超群,若非如此怎能敌得过刘忠将军那二百精兵呢?想必如今,那20万两白银早已秘密回京了!这一招的确高明,仅此一计,既除去了如今朝中敢跟皇上当面非议朝政军务的三个眼中钉,更是能以饷银被劫为由,为大兴土木赢得一笔密资!如今谁都知晓饷银被劫,而朝廷也已拿不出银子,如此一来,浴血在前方的将士是生是死是战是降已不在您所想之内,您所想的是,至少如今朝中再无人催您遣送饷银了!皇上,请赐臣毒酒!”
英宗脸上仿佛有些难色,然王振早已端出毒酒,冷笑道:“邝大人就是聪明人嘛!”邝野接过毒酒,早已是泪流满面,“扑通”跪倒在地,悲声说道:“皇上,臣心下明白,您向来仁慈宽厚,如此卑劣歹毒之计断然不是您能想得出来的,而是小人之谋!臣死不足惜,但有几句忠言,还请皇上听在心内。如今前方战事迫在眉睫,一旦瓦剌得胜,举国上下何得安宁?然如今朝中文臣怯弱,无能主事之才,武将多战死沙场,况且国库虚空,可说真真是内忧外患之秋啊!武侯曾云: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万望皇上牢记在心啊!”说罢,举杯一饮而尽!看着死不瞑目的邝野,英宗指着王振叫道:“狗奴才!都是你的好计策!”王振连忙跪下哭道:“皇上!奴才该死!可奴才都是为您着想啊!”英宗叹了口气,颓然坐下,道:“罢了,罢了,那……那20万两银子还是给前方送去吧!”
不久,瓦剌大败明军,英宗不得已御驾亲征,全军覆没,英宗也被俘虏,史称“土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