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子刚当兵,八路的一切规矩都还不知道。
“一切行动听指挥。知道了吧?”
“知道了!”
“你如果不听指挥,那你就回家当你的老百姓去!”
学号不在九连,要去深山里团部的司号班。司号班离九连驻地有30多公里。牛子走了一天山路才走到。班长姓金,30岁左右。脸上很少有笑,对战士们要求很严格。班里已有7个小战士,都是来学号的。大的16岁,最小的只有13岁。看班长吹号好像挺容易的,但自己放在嘴上一吹,才知很不简单。开始根本吹不响,吹了三天,才好不容易吹响,却像放屁一样,噗噗噗噗,根本吹不出长音来。
早上4 点天还没亮就要起床练号。每个人都不准撒尿,必须憋着一泡尿练。过了几天,才知道,这练号,还必须选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也就是童子。8个小战士站成一排,双腿叉开30 公分,左手掐腰,右臂抬起与肩平行,右手握住号筒中部。吹时不能鼓腮帮子,要收缩两腮,从丹田往上吸气。先练长音,憋住一口气,能吹多长时间吹多长时间。吹上一阵子,号的喇叭边就开始往下滴水,一滴、一滴。吹上一两个小时,地上就湿了一大片。奇怪的是,尿竟也不憋得慌了。好像那尿都从号嘴子吹出去了。
一直练到7 点,才准备吃早饭。
金班长分派战士小郭带牛子。小郭16岁,长得白白净净,像个小姑娘似的,平时话不多。他已当了一年兵,从连队里抽上来当营部的司号员,比牛子早到司号班两个月,各种号谱都已经学会,吹得比较好了。
小郭教起牛子来,很热心,很和气。不仅教他吹号,有空还讲“老六团”打的一个个胜仗,讲团长、营长还有孙连长出生入死的英雄事迹练得能吹长音了,气也比较足了,再练音阶。军号只有5个音阶,即1、2、3、4、5。吹音阶不像吹小号用手指按动号键掌握,全凭号手用自己吹的气流来控制。音阶练得差不多了,再练起床号、出操号、收操号、平时集合号、紧急集合号、吃饭号、学习号、学习结束号、晚点名号、熄灯号。还有叫连长号,叫指导员号,叫一排长号,叫二排长号,叫三排长号,与营部联络号,与团部联络号。号谱也没写在纸上,金班长不识字,全凭口授。小战士们则全靠耳听心记。练了两个多月,牛子就把这些号谱全学会了。
金班长教他们背号谱,冲锋号:
|5 3 1|5 5 55|5——|
|5 3 1|5 5 55|5——|
牛子觉得这个号谱最来劲儿,练得也特别用心。
吹的时候,好像看见了战友们在军号声中,手持长枪,高喊着“冲啊!杀啊!”排山倒海般地朝着敌人的阵地冲去。
牛子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支军号。每天,他都用一块旧布把号擦得干干净净。晚上临睡之前,把号嘴子拔下来,冲洗干净,用一块布包好放进口袋里。
又练了一个月,金班长满意地点点头,说他比别的战士下功夫,学得快,让他回九连去了。
十班的班长是孟班长,小何说他是全营的神枪手。
战友们很快就熟悉了。通讯员小侯,17岁,长得瘦瘦的,跑得很快,人很机灵,大家都叫他小猴。卫生员小李,18岁,白生生胖乎乎的,说话有点儿口吃。还有副班长、轻机枪手大壮,个子又高又壮,扛着一挺歪把子机枪行军,大步如飞。他的助手小何,19岁,已当了两年兵。小何很直爽,说话不大客气,常和战友们发生争吵。牛子刚来,小何就给起外号,叫他牛学坏、牛学孬、牛吃草、牛犊子,还叫他牛魔王。牛子有点儿不大乐意。又想,战友嘛,开玩笑,也没大在乎。
一个月之后,九连配合县大队在夹山峪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根据据点内关系的情报,鬼子的一个小队和治安团的一个排要到夹山庄去搜捕区中队的伤员,九连和县大队埋伏在了夹山峪两边的山坡上。第一次参加战斗,见敌人进了谷口,牛子很紧张,握军号的手上全是汗,还老想尿尿。等敌人全进了伏击圈,孙连长一声令下:“吹冲锋号!”
因太紧张,第一下竟没吹响。
孙连长把眼一瞪:“怎么回事儿?”
孟班长在一旁说:“别紧张!再吹!”
牛子满头满脸是汗,憋足了气,用力一吹,号声响了。官兵们高喊着:“冲啊!杀啊!”
从山梁上一跃而起,冲下坡去。
这一仗,打死了6 个鬼子、20 多个治安兵,还俘虏了30多个治安兵。孟班长打死了1个鬼子、2个治安兵。
牛子看着沟底里躺着的那些死尸,头皮一阵阵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班务会上,孟班长表扬了牛子:“牛子第一次参加战斗,表现得不错。号吹得挺响,挺鼓舞斗志。”
牛子乐得咧开了嘴,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小何却说:“牛子让鬼子吓得尿裤子了!
第一声就没吹响!”他站起来,手握成拳,做个吹号状,双腿一个劲儿地打哆嗦。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牛子脸又红又黑,恨不得冲过去揍小何一拳。
小何还提了个意见:“牛子还有个人英雄主义,站的地方太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