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叫了一句:“马三。”
马三停住了脚步,却看也不看富农婆。
富农婆回了堂屋,取了一只小布袋,说:“这是狗吃剩下的料豆”
马三用鼻子“哼”了声:“是队长拿来的?”
马三说完这话身上毛茸茸的,他起鸡皮疙瘩了。
富农婆脸红了。
马三说:“是队长拿来的就给我吧。”
马三把布袋夹在了腋下,那只布袋温乎乎的,细细感觉,还有些烫。马三知道这些料豆刚炒不久,装进布袋里,能脆好几天。
要是磨成面就更好了。马三想。
马正品从队里饲养场借了只马灯。天还没黑透,马灯已经挂在了桑树上。关于用什么样的绳子,马一和马二发生了争执。马一说用毛头绳,马二说用井绳。马一说井绳太硬,马二说毛头绳不结实。两人在那里争执,马三从偏厦子里拿出了一条三股绳,是队里拉铧犁用的,表面光滑,韧劲儿十足。马三说:“光知道吃狗肉,也不知道准备家什。这是我新从队里偷来的。”马一和马二接过绳子看,他们很熟悉,这要从土产公司买,是麻绳中的极品。这些绳子有专人保管,不知马三用什么办法偷来的。马正品正在磨那把已经长锈的刀,刀锋已经很快了,他在打磨水锈。李大脚用一筐玉米核烧旺火,热气已经从堂屋里蹿出来了。
柴狗在院子里走了不下十个来回。它的两只耳朵竖立,四只蹄子敲着碎步,顺着墙根儿走来走去。有时它会停下脚步,看一眼从堂屋里蹿出来的热气,进入冥想状态。冥想中它会看一眼磨刀人,看一眼桑树上挂着的马灯,看一眼闭紧的双扇木门,耳朵慢慢耷拉下来,一股流动的气体从它朝天的鼻孔里喷了出来。谁都以为它是要叫的,它是一只爱叫的柴狗。演唱会上它总是主角。可柴狗没有叫,它哑了。它嗅着空气里的气味,想仰天叫的时候,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它的眼睛像两粒黑纽扣,圆圆地、大大地睁着。瞳孔是亮晶晶的两枚圆点。它打量别人的时候,其实也有人在打量它,只是柴狗自己不知道。打量柴狗的人是马四。他团在炕上,倚着窗台坐着。窗上原本有一只眼睛大的孔,被他周遭撕了撕,变成巴掌一样大了。马四毫不费力地从那只“巴掌”里看见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看见了残疾父亲和三个哥哥。看见了那只柴狗。马四喜欢看那只柴狗,那只柴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是整个院子最生动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