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呆在原地,村长赶紧走上前,他很自然地用粗糙的手给女人擦了擦眼泪,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没救了。你看,公安局才出来,还不知道错。你说说这个人——”
村长没说完,因为他看到米耀宗又从拐弯处转回来了。转回来的米耀宗想再去公安局,他忽然想起来也许找公家帮忙更容易找到儿子,就这样,刚好看到村长一只手搭在他老婆的肩膀上,一只手在给她擦眼泪。
不久,米耀宗就和老婆离婚了。
说起来,这件事情怪不得女人。这九年来,米耀宗就没当她存在过,也没当这个家存在过。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去城里打工,另一个考上了大专,米耀宗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女人凡是涉及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开始还找他,找他没用,跟不找一样,后来女人只好找村长。村长十多年前老婆得胃癌死了,孩子们也都成家了,村长一个人,又很热心,凡是村里谁家有困难他都帮忙。女人靠不上米耀宗的事情只能叫村长,村长帮他代买化肥,帮他收割,这都是小事。女儿要去城里打工的事情,女人也只能找村长商量。村长人托人,帮女儿找到一家做外贸服装的厂子,如果做得好,还有出国的机会;小女儿考上了大专,家里没钱交学费,也是村长先垫付的。开始时女人每次还心存感激、千恩万谢的,后来两个人就像老夫老妻一样商量解决家里的事情,居然成了习惯。他们关系发生质的变化,不过就是近两年来的事情,是在两个女儿都离开家以后。女人家里的事情倒少了,但女人要给两个女儿打电话,家里没有电话,不管打电话还是接电话都得去村长家里。这样一来二去,又没有旁人,自然而然地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开始女人心里还有愧,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妻子。但是,这九年来,他米耀宗就是个好丈夫了吗?她想,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就能怎么样。
但她没想到的是,米耀宗居然比她预料的更爽快地跟她离了婚。但是,他有两个要求:一是女人净身出户,也就是拿几件衣服到村长家去,房子不能给她。他虽然在外面找儿子,但总要回来。而且,这房子也是他为儿子留的。钱也全部留下,因为他找儿子要用钱。二是以后等他找到儿子,他就要复婚。村里人都说,米耀宗是把自己的老婆暂时借给村长,让村长帮着照看。
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米耀宗再一次踏上了寻子之路。这次,他更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他其实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反正他不会放弃寻找儿子,那么,肯定守也守不住老婆。不如大方点。与其让他们在自己家里乱来,不如把房子先拿过来。还有,因为老婆理亏,自然会答应自己的要求。老婆存了多年的钱正好全部给他找儿子用。他自己觉得,他总能找到儿子,他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暂时地忍受村长给他戴的绿帽子罢了。
米耀宗临走的时候用一把看起来非常坚固的大锁锁了家门,又给院子门加了把链条锁。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这一次,他准备跑得更远点。反正,不管怎么样,人多的地方机会总要多一点。
他在离开家之前又去过一趟公安局,这次是他主动进去的。他要求公安局帮他找儿子,九年前失踪的儿子。
公安局接待他的是一个女士,她怎么也听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要找九年前就死了的儿子。
她问米耀宗,你儿子到底死了还是活着。
米耀宗说,活着。
问:长什么样?
答:我也不知道。他两岁的时候就被人抱走了。
问:怎么抱走的?
答:他们说他死了,我把他送到东山凹,回头去找就不见了。
问:那他是死了?
答:没死。
问:没死你送他到东山凹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