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我去抓药。”乔老师反身又出了病房。
铁栓似乎还没从中缓过神来,他不知道什么是贫血,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好在听到王主任说已无大碍,他绷紧的神经这才敢放松下来。王主任简单安慰两句话后,便离开了。而铁栓和乔老师则在床边,等待雨嘉的醒来。
安然地睡去
中考临近,雨嘉在医院呆了一晚后,第二天就赶到了学校。紧张的学习让她忘却了疲惫,忘却了之前的不愉快,几套模拟试卷做下来,她更坚定了中考的信心。乔老师对她更是关怀备至,常常中午带她去家里,让老伴做些炖汤补品之类,老伴初见雨嘉甚是喜欢,像对孙女一样逗她叫奶奶,雨嘉气色日渐润朗。铁栓知道后,对乔老师一家充满感激。月底,铁栓凭低保证去民政局领了三百元钱,当票子拿到手中时,老汉喜得合不拢嘴。他去闹市逛了一圈,为雨嘉买了一身衣服;又去菜市场讨价还价,买回几升豆油、几斤新鲜蔬菜,还有家禽蛋类等等。铁栓拎着大包小包往葛田路上赶,脸上充溢着比过年还要满足的笑容,他跛着脚高一步低一步走起路来起起伏伏,十几里的山路不知不觉就晃到了村口,王蛮子依旧牵着那两头牛牯子,见铁栓去一趟县城买这么多东西,当下热心地问道:
“这是要过什么节?几天不见,你老哥还真发财了。”
“拿到第一个月的低保金,心里高兴呗!这不,女儿快考试了,怎么也得补补身体吧!”
“老天对你不薄啊!女儿生得既乖巧又懂事。看吧!将来享福还在后头哩。”
“有啥福?都一把年纪了,能看着闺女一天天长大,还有什么不满足?晚上你也过来,咱们好好喝两盅。
“你这不是客套话?”
“谁跟你说客套话?”
“行哩!正好我箱柜里还有一瓶过年不舍得启开的汾酒。”
“拿来也好,咱们今天要喝个痛快。”
铁栓回到家,吸一锅烟后,就在厨房忙活开了,
雨嘉放学归来,兴奋得像只小兽,一会儿蹿堂屋帮爹拿新买回的盐巴,一会儿又跑到院外唤鸡回来歇窝,鸡是这家老小唯一养下的家禽,无论吃食还是下蛋,皆不要主人特别照顾。
还有最后两道菜,铁栓吩咐雨嘉去请王蛮子爷爷来咱家好好热闹热闹。王蛮子赶来时,一桌饭菜早已准备好,铁栓拿出两个白瓷酒盅,斟满后先干为敬,他喝酒不是一口灌入腹中,而是要在嘴里停顿足够久的时间,任凭酒的辛辣来麻痹整个口腔的神经,直到感觉品不出味了,才嗫嚅着咽进腹中。他嗜酒却不敢多喝,平时因为经济原因,酒的味道几乎淡出了他的记忆,今天猛然又被唤醒,过去岁月种种的辛酸,似乎又开始在眼前浮现。铁栓把菜往雨嘉碗里夹,本来应该高兴呀!可他情绪为什么有些低落呢?
喝过三盅酒,铁栓竟呛出了眼泪,雨嘉在旁看见,小心翼翼地问道:“爹,您怎么哭了?”王蛮子替铁栓回答道:“你爹没哭,是高兴哩!能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心里控制不住多年积攒下来的情绪呀!”雨嘉埋下头默不作声,见爹和蛮子叔酒盅里的酒喝完,忙立起身来为他们斟满。两个老人越喝话越多,从当年发生三年自然灾害饿殍遍野的情形开始说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有激烈有缓和有分歧也有默契,直说到现在新社会的生活一年比一年有所提高,人的苦愁却莫名其妙得不到缓解。铁栓的意思是:人的苦愁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今天赚一个钱明天就想赚两个,他们那个年代虽然贫穷,但没有攀比,日子过一天按两半算,倒比现在人们的光景过得滋润。王蛮子不同意,他的意思是:人的苦愁与社会有关,世面上过活你骗我我诓你,把人心搅得不安宁。两人争不出个所以然来,相互有了微醉之意却皆不肯承认。当烧酒的后劲起来了,两人都有些昏昏颤颤,王蛮子为了不失态,趁酒劲还没有完全发作便起身要离开,铁栓让雨嘉送一程,王蛮子却拒绝得很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