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啥熬啊!一盏破煤油灯经不起风吹雨打了。”
王蛮子说完,挥挥手示意要离开,一边走一边说着,身子骨挺不住这寒风。铁栓看着他跟在两头老牛后面渐行渐远,一时心里也感叹岁月不饶人呀!想当年才进葛田牧羊那会儿,虽然跛着一双脚,可在羊群中跑起来也算是威风八面。他看着村口那棵皂荚树,当初来的时候才种下,现在也有碗口粗了。
风越来越大,迎着风走,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紧紧推着他胸膛,可能明天会下雨吧!如果下雨就不用放牧了。其实在铁栓看来,呆在家里和坡上牧羊并没有多大区别,起初作为牧羊人,他在面对一百多头羊的时候会觉得无聊。后来习惯了,一天见不到羊心里反而会干焦。
晚上赶着羊群回村,到了各庄户门前,羊会自然分开走近圈养它们的栏舍,铁栓跛着脚跟不上羊的速度,但可以放心的是:不会有一只羊走错圈栏,等把所有的羊赶回家,他会心地笑了。
雨嘉伏在一张陈年老板柜上做功课,今天她看上去心事重重,昏黄的灯光在整个小屋里跳跃,那几件简单的家具就是屋里全部的家当。进门靠右墙根,还有一把锨和一把镬头,灯光打在上面,金属泛出幽幽的寒光来。雨嘉的心思不在书本上,因此当那盏瓦数很低的灯泡在窗户前来回摆动时,她感觉到了晕沉。铁栓把饭做好后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雨嘉听见父亲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传进来,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爹,你累了吧!女儿有话跟你说。”雨嘉的声音很微弱,但她相信父亲听到了。
“累啥哩!爹身体好,不用担心,有什么话你说吧!”
“我……我不想读书了,认识几个字够用就行,我想帮您放羊。”雨嘉不敢抬头,她垂着的头发遮住了半张红润的脸,可是她明显看见父亲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像被电击过一般杵在那里。
“不读书?你也想和爹一样窝在农村一辈子吗?”铁栓激动地说完每一个字,筷子眼看就要折断。
“您年纪大了,看着您一年四季在坡上放羊,女儿心里连睡觉都不踏实,书读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初中读完有高中,高中读完有大学,我不能连累您,村里的议论声我也听到过,就让我帮您放羊,或者让我出去打工也行。”
铁栓明白了女儿说此话的初衷,他觉得眼前的雨嘉长大了,懂事了,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娃的身世他从没想过要去隐瞒,事实上在他十几年前把雨嘉抱到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了。
“闺女啊!好好读书吧,爹是什么样的命爹知道,这十几年不都平安无事过来了吗?牧羊这活爹能干,虽说腿脚不方便,但羊有灵性,你对它们好它们心里也知晓。只要爹还有一口气在,爹就不能看着你把学业荒废喽。”
雨嘉听完泣不成声,她扒完碗里的饭,等着父亲吃完后起身去收拾桌子,一切收拾妥当,她又继续温习功课。这时候,木椽上挑下来的灯无论怎么摇晃,她都能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越是在苦难中长大的孩子,越能体会到生活的艰辛,读书的不易。外面风更紧了,呼呼的尖厉声打在窗户旁的旧报纸上面,像是雨嘉急促翻书的声音。这个夜里下起了雨,春天的暖意眼看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触及,实际上已经远远退居到了葛田之外的山顶。
到家里走访
雨一直下,铁栓窝在家里百无聊赖之际想到了王蛮子。于是,撑着一把油布伞便想去他那里转转。河里的水涨高了,过河的石墩子上被溅起的水花打湿后,人走上去脚底会有些滑,于是铁栓颤颤巍巍走过去,动作明显不再灵活。老了,想到这两个字他心里突然平添出一份淡淡的凄楚。王蛮子的老宅离他家不远,过河直走,石墩正对面的一户就是王蛮子的家,有勘察风水的先生曾当村里人的面说,王蛮子一家其实有吃国家饭的可能,坞岭的方位正对北斗星中间的一颗,而他家两边的山势平稳不说,还呈伸开的鸟翼状向东张望,北斗星定其方位,又向东作翱翔之势,说明什么?说明这一家有飞黄腾达的官运呐!可惜就可惜在了正对面那一排石墩子上面,日夜的流水把石头的精华冲散了,石头又正对准王蛮子一家,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王蛮子一双儿女起初相信风水先生的话,说要重新挪动石墩,风水先生说一切都晚了,早五年要是让我来勘察的话还有解数,就这样,在叹息中人们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