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安病愈出院了。从医院到大街上的人们都在谈论着:“丁造反同二街道主任刘桂兰结婚了。”朱子安不认识刘桂兰,问:“哪个刘桂兰?”翠翠抢着回答:“就是那个大洋马呗!她丈夫上吊死了不到半个月,她就同我舅结婚了。”丁福珍用眼睛瞪了一下翠翠:“小姑娘家的明白个啥!”护士小周口无遮拦:“都传说她丈夫王发死得蹊跷,可没了公检法,谁管哪!”朱子安忽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顺口吟道:“洞房花烛男女欢,冤死亡魂泪不干,天公有情当震怒,雷劈负心女共男。”丁福珍望了望他阴郁的脸色后长出了一口气:“各扫门前雪吧。”
朱尔顺新婚六个月便迎来一件天大的喜事:赵玉欣生了一个八斤四两重的大胖小子,轰动了整个双丰镇。朱尔顺给儿子起了名字,叫“光宗”。庆百日时朱尔顺家又一次张灯结彩、宾客众多。院子里大杨树的树尖上悬着一个又大又圆的红纱灯笼,每至夜晚,灯笼便照红了一大片,向路人炫耀着朱家有了儿子的大喜事。
翠翠早早就睡下了。晚饭后朱子安连一支香烟也不吸,忙拉着丁福珍脱光了衣服,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郑重地说:“也给子安生一个大胖小子吧!我们朱家可是单传,不能绝了香火呀!”丁福珍听了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她神经质地推开朱子安,腾地坐起来泪如泉涌。朱子安顿感愕然不解:“你怎么了?”丁福珍抽抽噎噎地说:“子安,难道你没听尔顺对你说过吗?”朱子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狐疑:“他……他说什么呀?”丁福珍双肩耸动,哭得更厉害了:“子安,我六年前就切除了子宫,因为自己是妇科医生,手术前要求把宫颈留长三寸,所以……所以才能性交,否则……”丁福珍用被子蒙上头,大哭不止。朱子安听了如遭雷击一般,一下子呆若木鸡,两眼发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此刻更加佩服朱尔顺的精明与老到。把一个不能生育的老婆用计推给了自己,却把我朱子安能生孩子的黄花大闺女换到他朱尔顺怀里。不到一年光景,就给他生了个大儿子!朱子安绝望了!他大放悲声:“我那死去的爹呀!你临死还嘱咐我,快娶个媳妇生个孙子,给朱家传递香火……我……我不孝啊!”
他忽地站起:“我不怪你,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子安不能相陪了!”说着他跳下地推开屋门,跑到厨房里操起了菜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砍。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朱翠翠穿着一身睡衣跑出,一拳打掉朱子安手中的菜刀,冲东屋大喊:“妈,我小叔要自杀!”丁福珍才把蒙头的被子一扔,只几步就蹿到厨房,死死地抱住朱子安:“子安你不能丢下我呀!”
原来翠翠被尿憋醒,听到了东屋小叔和妈妈的哭诉声。她下了炕,正要解手,就听到“子安不能相陪了”一句。翠翠的心里一沉,她悟到要出事。东屋的门叭地踢开了,她也冲出门去,见朱子安已操起了菜刀,她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丁福珍把朱子安哄回东屋后劝他道:“子安,我虽然不能为你生个男孩,给你家传宗接代,可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朱子安问:“什么办法?”丁福珍信心十足地说:“我是妇产科医生,有机会要一个大姑娘生的男孩,对你家人和你的亲属就说是我生的,不可以吗?”朱子安沉思一会儿表了态:“不可以!那不是我的亲骨肉。”丁福珍陷入万难之中,她痛苦地低声道:“那,我又不能给你生,咋办?”朱子安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抽闷烟。丁福珍想了想满面微笑:“子安,别犯难了,这事太好解决了,咱俩一离婚,你再找个大姑娘。”说完,丁福珍哈哈大笑不止……
这一切,翠翠全听在耳里,她恨自己父亲的丑行,更为小叔鸣不平,也为母亲的命运而痛苦不已。此后数日,她见妈妈与小叔失去了以往的融洽,整个家庭没有了以往的和谐……翠翠痛苦万分,她已十四岁了,她深深地懂得是自己的爸爸对不起小叔,而可怜的妈妈又失去了生孩子的能力。现在的小叔整日郁郁寡欢,没心思再教自己画国画了。而妈妈的脸上失去了光泽,人也日渐消瘦。
翠翠的心也碎了。她似乎预感到这个家就要瓦解了!她不止一次告诫自己:朱翠翠你已不再是小女孩了,你要担起挽救这个家庭的重任。彻夜难眠,思虑千百遍,终于恒下了一条心:自己要给小叔也就是继父生一个传递香火的儿子。也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小叔,让苦命的妈妈的后半生过得更幸福,才能为爸爸赎罪。反过来说,自己为小叔生儿子后也不损失什么,将来照样上学、嫁人……可她转念一想,妈妈是不会同意的。看来,只有自己说动小叔,先不告知妈妈,来个先斩后奏。
妈妈又去值夜班了,家里只有她和小叔两个人。她给小叔专门炒了几个菜,朱子安问:“翠翠,今天是什么节日,这么丰盛?”翠翠笑了:“反正今天我有高兴的事。”朱子安慢慢地吃菜喝酒,翠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今晚发现,小叔特别英俊潇洒,她真的越发喜欢上小叔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自己交给小叔——少女的心中荡起了涟漪,她憧憬着将发生的一切……她感到自己的脸又热又红,羞答答地草草吃了点饭,去厨房烧水去了。
朱子安吃饱喝足后就要睡下,翠翠端来一盆温水:“小叔,擦擦身子吧!”放下毛巾和水盆后她用另一个盆兑了盆温水,端进了自己的西屋,把全身擦一遍,又往身上洒了些茉莉牌香水……
一个小时后,翠翠蹑手蹑脚地走到东屋门前,从门上面的纸缝往炕上看,见小叔仰面朝上睡得正香。她也脱光了自己,悄悄地推开门,又屏住呼吸上了炕,慢慢地躺到了小叔身旁。翠翠浑身颤抖,心在狂跳,不知如何是好。正这当儿朱子安忽然醒了,他以为丁福珍回来了:“你回来了?”他把翠翠压在了身下,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忽地睁开双眼,吓得扑棱一下子站起来,结巴巴地问:“怎么……怎么……是……是你?”翠翠哭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给你生个儿子!”说着翠翠也站起,双手紧紧抱住了小叔。朱子安被突如其来的光身少女和她的一番话吓住了,也被翠翠的一番真情感动了。朱子安哭了!他摇着头说:“这不成,我不会这么做的!”翠翠一把推开他,一脸怒气:“小叔啊小叔,你也太仁慈了!你能生孩子的妻子被我爸抢了去,却用计把不能生孩子的我妈推给了你。我爸他坏了良心,我有良心,我要替自己的爸妈还你的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犹豫个啥!”说着,翠翠用力拉朱子安倒下,自己压到他身上,朱子安听了方才翠翠的话,心里顿时涌上来对朱尔顺的恨意,是应该让他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自己失去的应该在他女儿身上补回来,他不再沉默了。
此刻朱子安感到自己是个获胜者,是男人中的豪杰。你朱尔顺设计换走了我的妻子,想害我断子绝孙,可天意难违,你亲生女儿主动投怀,要为我生一个儿子,最终我还是胜者,得到了她们母女两个……
自此,两人一有机会就缠在一起。对于朱子安来说,无异于新婚燕尔。他屈指一算,丁福珍比自己整整大了十二岁,而自己又比翠翠大了十二岁,真是巧合,他陶醉了,忘却了一切烦恼。脸上又有了欢笑,丁福珍见此状心里自然欣慰,可是,她对朱子安的突然转变有点不解其故。
两个月后,翠翠常常呕吐恶心,引起了丁福珍的警觉。这天,她见朱子安上班走了,就没有去医院上班,见翠翠又在呕吐不止,她递给她一碗水:“快漱漱口!”翠翠喝了一口水,仰脖漱了漱后吐了出去。丁福珍把翠翠拉到怀里,用右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亲昵地附耳说:“好女儿,你能告诉妈妈,你……”丁福珍想知道女儿呕吐的原因,可又怕就是自己早就担心的事实。翠翠仰脸看着妈妈的眼睛:“妈,我懂,我这是怀孕了,不是什么病。”“你胡说什么?你才十四岁,又没结婚,怀什么孕!”丁福珍依然回避着。“妈,我告诉你吧,这孩子是我小叔的,你和我爸欠他的账,我只好替你们还上。”翠翠说得理直气壮且又大义凛然。丁福珍像被电击中了,她软软地瘫在地上,“啊”地一声昏过去了。翠翠悔恨自己说得太急了、忙哭着喊:“妈妈!妈妈!”好大一会儿丁福珍苏醒过来,这时门一开:“我回来了!”朱子安一步跨进来,却见丁福珍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他什么都明白了,与翠翠一起把丁福珍扶到炕沿边坐下。朱子安跪在她身旁:“我是畜生,你杀死我吧!我这命交给你了!”翠翠跑过来挡在中间:“要处置就处置我吧!是我主动送上身子的。我在为爸和你还债!”翠翠也双腿一弯跪下了。此刻丁福珍百感交集,心如刀绞。她想想前因后果,又想到了朱子安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朱子安那晚因为无子而绝望,拿刀自杀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是啊!不能让子安单传之家因为自己而断了香火啊!这是朱尔顺造的孽,也是自己没有守住贞操所致。面对这一切都已铸成铁的事实,很难挽回了。她长叹一声:“这真是天意所为呀!子安翠翠都起来吧!”她用双手拉起了朱子安和女儿翠翠,“子安,你和翠翠都没错,现在木已成舟,只好往下走了,可这事千万不能让朱尔顺和丁福贵知道半点儿。以后他们若问,就说是翠翠的一个上两班男同学的,那小子步行去北京见毛主席再也没回来。翠翠你可千万咬住哇!”丁福珍又对朱子安嘱咐道:“等孩子生下来后,咱对外一个口径,就说从医院抱来的,但你对你家人和屯里人说,是咱俩生的。”朱子安、翠翠连连点头。“子安,你多干点家务,别累着翠翠,我上班去了。”丁福珍洗把脸骑上自行车走了。
从此,朱子安同翠翠不再偷偷摸摸地亲热了,丁福珍权当视而不见,她心里那股酸劲只有自己晓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