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呢。如花想,过去的就是一场梦。那场梦,早已被父亲马有才活埋了。啥是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就是想嫁谁就嫁谁。姐姐似玉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吗?自己又成了傻子的媳妇,心甘情愿吗?她们都想嫁给识字班的葛政委,可是葛政委死了,被土匪杀了。
往昔的时光云一样飘走。如花又想起活埋韩寡妇和她的一双儿女的情景了。那个被填平的土坑像肚皮一样一鼓一鼓的,很快,被人用铁锹拍平了。
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欲望的代价
似乎在一夜之间,如花长大了,成了一个操持一家里里外外的好媳妇。不光帮婆婆料理家务,还把那个名分上是她丈夫的傻墩儿伺候得妥妥帖帖,干干净净。这个家才算像个家了。
没事的时候,婆婆常过来和她唠家常。婆婆管她叫花儿,不知从哪里给她弄的名字,却和如花相吻合。婆婆总说她俩有缘,说瞅她面熟,好像在啥地方见过似的。如花说,怎么可能呢?婆婆说,人能在一起,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不是谁能左右的。其实,她早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公公婆婆。婆婆问她的家事,如花不想说,就编瞎话。如花说,她家住在顾乡屯,家里遭了劫匪,爹妈都被胡子杀了,就她一人跳江逃了出来。婆婆听了似乎放了心。婆婆说,我家也是后来苇子沟的,在这里站住脚不容易。你来了,咱家就圆满了,将来再给我们生个胖孙子,我这辈子也就没啥缺憾了。
听婆婆这样说,如花的脸上有些发烧。那傻墩儿,虽然和她住一铺炕,却不懂得男女之事,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如何能给他们生孙子呢?
一个月圆之夜,她陪婆婆唠嗑,婆婆又说起抱孙子的事。如花不吱声。一提这事,如花就没话说了。她心想,你能不能抱上孙子,不取决于我啊。唠了一会儿,婆婆就劝她回去,早点儿睡。
如花回到自己屋里,发现傻墩儿已躺下睡了。每天这个时候,他都是躲在墙角用嘴唆啦那个玻璃眼珠子呢。她也脱了衣裳,钻进被窝。就在她蒙蒙眬眬似睡非睡的时候,觉得有人钻了进来。是傻墩儿突然开窍了?她觉得好笑。是不是自己想男人想疯了,才做这样的梦?在娘家时,和姐姐似玉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姐姐和她讲过她和她的傻男人,还有她公公滕大喇叭的事。她脸红心跳,似乎又不是梦。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男人在亲她,摸她。她挣扎着,又不自觉地迎合着。男人翻身压了上来,她便感到一阵晕厥。当她从云里雾里走出来,发现刚从她身上退下来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傻墩儿,而是她的公公老邢。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爹!老邢捂住她的嘴,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孩子,眼泪浸泡了老脸。老邢说,孩子,别怪爹,爹不是人,爹是牲口!爹这么大年纪了,不图别的,爹就是想留个后啊!
如花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个梦与姐姐似玉的遭遇是多么相似啊!但不是梦。
如花渐渐地镇静下来,说,孩儿不怪爹,要不是爹把我从水泡子里救上来,孩儿的身体早就喂鱼了。能有机会报答爹爹,孩儿心里就像开了一扇窗,敞亮多了!老邢的眼泪又下来了。老邢说,爹不是人啊!
如花给公公擦干眼泪,说,这事不要让婆婆知道,她会伤心的。老邢说,是你妈让我来的。
如花惊愕,眼睛瞪得圆圆的。
再和婆婆见面时,如花就显得不自然,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婆婆倒没事人似的。
婆婆请了尊佛像,供奉在屋子里,一天到晚香烟缭绕。婆婆跪在佛像前,虔诚地祷告。
老邢隔三差五地钻到如花的屋里,去完成他的使命。时间长了,两人厮混熟了,就没了客套,相互调笑着,年龄和伦理的差别被抛到九霄云外,肆意地享受着男人和女人间的欢愉。如花发现,公公老邢堪称男欢女爱的云雨高手,绝不像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如花鄙视自己,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那种无形的欲望牵引着,忘记了廉耻和伦理。她自责,而又无力自拔。有时,婆婆还跪在那里拜佛,他们就急不可耐地钻在一起了。
在那片忘我的天地里,他们忽视掉了一个人,就是老邢的傻儿子,如花名义上的丈夫傻墩儿。那次,就在他们忘情地欢愉时,傻墩儿突然出现了。傻小子望着他们俩扭曲的身体,嘴里喊着好玩好玩,拍手傻笑,哈喇子流得老长。老邢又羞又恼,翻身就给了傻墩儿一个耳光。随着一声脆响,傻墩儿的玻璃眼珠子掉在地上,蹦蹦跳跳地滚了几个个儿,钻进了灶坑里。一缕黑紫的血蚯蚓一般从傻墩儿空洞的眼眶里爬出。傻墩儿捂着脸,转着磨磨儿,发出老鼠一样吱吱的叫声。
从那以后,傻墩儿的眼眶开始发紫,然后发黑糜烂,一股浊水脏水沟一般流出,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
老邢和如花再也没了兴致,他们急着给傻墩儿看病买药。
就像一场梦
镇上有位中医,姓冯名秀章,人称冯先生,医术高明,闻名遐迩。冯先生是一位和善的老人,一米八以上的身材,蓄着长长的白胡须。他文化修养丰厚,藏书甚多,有木版刻印的《梅花易数》《算法九章》《唐诗合解》,小楷书写的应试赋体文集、四书五经和大量的医学专业书籍,如《金匮要略》《黄帝内经》,精刻插图的《本草纲目》等。冯先生开了一家私人诊所,名号至善堂。诊所有三四间房,十数排中药柜,一排排的抽屉涂着米黄色的亮漆,药名是黑色楷字,药品充足,设施齐备。冯先生尤其擅长膏药疗法,专治各种毒疖疮疔,就医者络绎不绝。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东北民主联军进驻苇子沟的前一年,冯先生突然病倒,卧床不起。临终前,他把在奉天医科专门学校念书的独子冯宛庭召回。据说,冯宛庭早已完成学业,并娶了一个女学生,还生有一子。苇子沟的人谁也没见过他的妻儿,因为冯宛庭回到苇子沟时,只是孤身一人。冯先生故去,冯宛庭子承父业,继续经营诊所。东北民主联军进驻之后,冯宛庭积极配合民主联军的革命行动,将至善堂改为民生堂,多次为百姓义诊,为部队送医送药。冯宛庭被人民政府誉为开明人士。
如花领着丈夫傻墩儿走进冯宛庭的民生堂,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推门进屋,首先是一股呛鼻子的中药味,接着,如花就看到了梳着分头、戴着眼镜、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冯宛庭。如花见到冯宛庭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连她自己都奇怪,自从在江岔子里被老邢救起,就恍若又重新活了一个世道,有许多人、许多事都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冯宛庭让傻墩儿坐在他的对面,很温和地问如花,他是你什么人?
如花低头,说,是我男人。
沉默了好半天。如花抬头,看见冯宛庭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在看她,脸呼啦一下就红了。
接下来冯宛庭就给傻墩儿把脉。在把脉的过程中,问了一些有关的情况。冯宛庭给傻墩儿开了两帖膏药,一服汤药。
膏药贴了,汤药也喝了,傻墩儿的病仍不见好。无奈,如花又一次上门找冯宛庭。冯宛庭皱着眉头,又给傻墩儿把脉,自言自语说,应该见好啊。他又开了两帖膏药,两服汤药,对如花说,这些药用完,如再不好转,就抓紧到别的地方去看,千万不要耽误了。
如花道了谢,满脸忧郁,出了门。冯宛庭站在门口,目送很远。
这次贴完膏药,用完汤药,倒是有所好转。傻墩儿眼眶上的肿块消了,原来流脓的地方也结了痂。傻墩儿的食欲也上来了,又变得能吃能喝了。一家人都很高兴。老邢到街上割了半斤肉,包顿饺子,还喝了半斤酒。
借着酒劲儿,老邢晚上又钻进如花的屋子。如花反抗。自从那次被傻墩儿撞见后,如花心里就总有一种吃了苍蝇似的感觉,对那事没了一点儿兴致。老邢却不肯罢休,死缠硬磨,软硬兼施,如花便放松下来,迎合了他。两人正在鱼欢水畅渐入佳境的时候,傻墩儿又突然出现了。他拍着手,嘻笑着喊,好玩好玩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