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方(6)

 
毒方(6)
2016-10-07 12:11:06 /故事大全

那一男一女彻底崩溃了。

傻墩儿的病又犯了,而且比上次更严重。

老邢唉声叹气了一阵子,让如花再领着傻墩儿找冯宛庭开药。如花死活不去。如花说,我嫌磕碜。

老邢突然想起过去有位老朋友,姓张,外号张大药剂子,开过药铺,当过坐堂医,现在不干了,手里有各种专治疑难杂症的偏方。老邢说,偏方治大病啊,我上傅家甸找张大药剂子去。

一大早,老邢就领着傻墩儿去哈尔滨了,天黑才回来。老邢拿回来一个药方子。如花埋怨道,咋不顺便把药抓回来?

老邢说,走了几家药铺,方子上面的药都抓不全。人家听说他是从苇子沟来的,都说,去找冯先生啊,冯先生那里的药最全啦。

听老邢说还要去找冯宛庭,如花就有些紧张。她有些害怕冯宛庭,特别是他的那道眼光,似乎把她的一切都看穿了。如花说,你去吧,我不想去了。

老邢说,以前都是你去的,咋这回就不去了呢?咱又不是不给他钱!其实老邢也有点儿害怕冯宛庭的眼光。

没办法,如花硬着头皮,又一次走进民生堂。这次是她一个人来的。熟悉的门帘,熟悉的中药味。冯宛庭身上的白大褂,也是她熟悉的。

如花把药方递给冯宛庭。冯宛庭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落在冯宛庭的脸上。他的脸很端正,而且有棱角,白净的皮肤上泛着细腻的光泽。胡子刮得很干净,下巴上,嘴唇上,都是青虚虚的。不经意间,冯宛庭抬头看了如花一眼,正和如花看他的眼光相遇。冯宛庭朝她抿了下嘴,如花的脸便热了。她真的担心冯宛庭会看穿她什么东西。如花恍惚中想起,在她那晚与老邢缠绵时,她的脑袋里曾出现过冯宛庭的影子。她的脸烧起来了。

这是哪里弄的方子?冯宛庭皱着眉头。

我公公从傅家甸朋友那里弄的,他说这是偏方,可好使了。如花低着头,声音怯生生的,像做了贼一样。

冯宛庭突然拍了下桌子,说,胡扯,这是要人命的!

如花哆嗦了一下,看到冯宛庭白净的脸有些泛红。冯宛庭把方子扔给如花,说,问问你公公,是不是拿错了方子?

如花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和老邢说了。老邢摸摸脑袋,说,明天我就去傅家甸,问个明白。

老邢从傅家甸回来,手里拿的还是那个方子。

愿意去你去,我是不去了,让人家笑话。如花说。

笑话?笑话啥?他卖药,咱花钱,他笑话啥?老邢说。如花耍起了倔脾气,就是不去。

没办法,老邢硬着头皮去了民生堂。

冯宛庭看了方子,说,那天我说过了,这是要命的方子。

老邢笑了,说,我又不是找你看病,你照方抓药就是了,病人吃死吃活与你何干?

冯宛庭说,我不光是卖药的,还是医生,我要对病人负责任。

老邢有些急。老邢说,你是医生,那个开药方的就不是医生?告诉你吧,开药方这位先生,比你爹岁数都大,名声可比你大多了!

冯宛庭不说话。

老邢说,咋的,同行是冤家?不是你的方,就不能买你的药?

冯宛庭并不急,慢条斯理地说,先生话不能这样讲,不管谁开的方子,一旦吃出人命,我这卖药的都脱不了干系,何况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邢听罢哈哈大笑,说,年轻人想得倒周全。这样吧,我立个字据,你只管照方抓药,我那孽障吃死吃活与你无关。我签字画押,总算行了吧?

冯宛庭摇头不语,只好看着方子,用小秤,一剂一剂地称了,然后用黄表纸包好。

老邢付了钱,拎起药,气哼哼地走了。冯宛庭不语,望着老邢的背影长叹一声。老邢回到家里,就让老伴煎药。药壶坐在炉子上,咕嘟了两个多小时,满屋子都飘荡着苦涩的药味。

傻墩儿一看那药壶,就像看到了恶鬼一样,哀嚎一声,没了踪影。老邢和如花到处去找,直到天黑,才在江边打鱼的窝棚里找到他。傻墩儿脑袋插在乱草里,屁股露在外边,撅得老高。老邢照那里狠狠地踢了一脚,捞猪羔子一样把傻墩儿捞出来。傻墩儿吱吱地叫着,拼命挣扎。无奈,老邢和如花只得用绳子将他捆上,拖回家里。一家人一齐动手,硬是把药给灌了进去。傻墩儿像杀猪一样哀嚎了一阵,就不再出声了。老邢这才为他松了绑,把他一个人锁在屋里。

夜里,四邻的狗咬得厉害。

第二天一早,如花打开房门,觉得屋里静得瘆人。细看,傻墩儿仰躺在炕上,七窍流血,已没了生气。十个指甲血肉模糊,新铺的秫秸炕席被他的指甲割出一个大盖帘似的圆形。

他死了!

如花哇地一声哭出来。她回头,见老邢正蹒跚着走过来,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就钉在了那里。

如花说,你怎么忍心杀了他,他是你的亲儿子啊!老邢一屁股坐到地上,脑袋差点儿钻进裤裆里。老邢一夜白了头。

如花的婆婆倒是淡然。她焚上一炷香,说,万事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活着也是受罪,早死早托生吧!

无论如花婆婆如何烧香拜佛,厄运还是落到老邢一家头上。

傻墩儿死后,苇子沟镇民主政府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镇反运动。镇反就是镇压反革命,民主政府发动群众,清查和惩处了一批隐藏的反革命分子、恶霸、土匪、反动会道门头子。老邢就是其中之一。经群众检举揭发,老邢就是原江北松浦村的滕大喇叭。土改初期,他和老婆孩子一家三口隐姓埋名来到苇子沟。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滕大喇叭故意服下喑药,使他的大嗓门变成了公鸭嗓。经查,滕大喇叭在江北一带,勾结土匪,欺男霸女,罪恶深重,必须依法镇压。

果然是他!这天地是多么小啊,怎么就躲不开绕不过呢?这就是煎饼婆所说的缘吗?如花痴痴呆呆地想。

就在召开斗争大会的前一天晚上,老邢和他老婆双双投江自尽。他们投江的地方,正是几年前如花被老邢救上来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如花晕头转向,找不到方向。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举行婚礼

梦醒的时候,如花发现她正躺在冯宛庭宽敞明亮的卧室里。冯宛庭俯着身子,笑盈盈地看着她。

好些了吗?男人温暖的声音。如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冯宛庭伸出他那女人般白皙纤弱的手,附在她的额头上。她感到他的手有些凉,有些软,还有些暖。

如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坐起来,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冯宛庭说,姑娘,你已经无家可归了。

是的,老邢家的那幢破草房,已被民主政府充公了。不,我有家。如花说。

你家在哪里?

如花话已到嘴边,却把韩家洼子几个字咽了回去。她不想回到过去。当她走进松花江的那一刻,过去已经死了。

如花看着冯宛庭,不出声。

冯宛庭说,从今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如花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冯宛庭坐在床边,轻轻地为如花擦去眼泪。如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在冯宛庭的精心调理下,如花的身体很快就康复了。冯宛庭说,你就当我的学徒吧,帮我卖药,打理一下药房,怎么样?

如花本是要强的人,正为在人家白吃白喝而不好意思,听冯宛庭这样说,她自然很高兴,脱口说道,你家正缺个女人呢!

说完,如花的脸红了。

冯宛庭看着如花,微微地笑着。如花转过脸,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如花住在冯宛庭的卧室,冯宛庭便在药房里搭了个板铺,睡在上面。如花心有不忍,又不好说什么。她总不能喊冯宛庭回卧室来住吧!

忙完了一天,如花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恍恍惚惚地觉得冯宛庭像一个人——像谁呢?她想起了韩家洼子的识字班,想起了葛政委和苗教员,他们是革命同志啊。对,就像那个葛政委,只不过是他比葛政委文弱了些。想到这些的时候,她的脸红了,身子也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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