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喜试图爬起对付慕千山,不料慕千山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泰山压顶般地骑到了他的身上,左手从腿绑里拔出了那把寒光闪闪的炮头短刀,对准了胡喜的咽喉。
“别……动手,兄弟。”
胡喜惊惧地缩紧了脖子,手脚再也不敢乱扑腾了,死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横在咽喉处的短刀,不住地喘着粗气,惊恐地央求着慕千山。
“姓胡的!你晓得吗?”
慕千山把刀稍微往下压压,怒斥道:“我早料到啦,你小子没安好心!今夜你劝的那些尿水,我早吐在袖里了。难道忘了吗?在张金旺家里,你曾对我说过呀,你靠着这个军壶的迷魂酒,躲灾捡了两次狗命!今夜你又用来算计我,瞎了狗眼!”
胡喜内心暗暗叫苦,嘴上却喃喃说:“兄弟一场,总该留条命。”
“呸!你也算兄弟?连生歹意,祸害忠良,留个全尸也便宜了你。”
胡喜脸儿憋闷得涨紫:“我?你!”
“姓胡的!”慕千山的两眼似乎喷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小子身为炮头,不思忠情侠义,反而丧尽人性。今夜,是你先绝了兄弟情,休怪我匡扶正义,还要除暴安良!”
“求你,放……条路!”胡喜脸儿惨白。“哈哈,你想的?”慕千山发出几声冷笑。
“你答应了?”胡喜仍在抱有一线希望。
“生逢乱世,凶顽当道。放你就是放狼归窝,又有人要被糟害。”慕千山收住了话头。
“我呀,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恩德。”胡喜缩了缩脖子。
“报答?我还怕山神爷的报应,责怪我不分是非对错,放跑了歹人呢!” 慕千山仍然冷笑着,又说,“你就接刀吧。”
“果真要我做开山鬼?”胡喜绝望了。
“乱世善恶,自有报应!”慕千山的刀尖紧贴着胡喜的咽喉,又继续说下去,“你做出不仁不义之事,休想让我放弃惩恶扬善的打算!炮头山规立世,仇怨一刀化了。记住,明年今日,是你周年!”
慕千山说罢,压刀下去!胡喜周身抽颤了一阵儿,就再也不动弹了。
很快,慕千山转身下地,解开了小梅子手脖上的麻绳子。
“千山哥!”小梅子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哭得像个泪人!
如果说慕千山从那个瘦猴“腿子”手里,出于义举救下小梅子时,还未曾产生护送她上路的念头。那么眼下接连发生的事情,这里积聚着小梅子那种嫉恶如仇的刚烈骨气,以及她对他倾注的一片深情恋意,就不能不一次又一次地使他受到感情的强烈撞击,犹如一团烈火,在这位山里青年炮头的周身迅速地燃烧起来。是啊,一个从虎狼之窝出逃的放山姑娘,敢于在乱世去投身幸福,作为血气方刚的侠义炮头,为啥要惧怕尘世浪言,畏缩名声!常言道:心正不怕脚歪。慕千山此刻暗暗在心中打定了一个念头:护送小梅子顺山上路!
他抓起了炕梢上的一条棉被,按照山规旧俗,扯拉盖好了胡喜的尸首。又回身看着小梅子,问道:“你去磨盘山老林子,知道路数吗?”
小梅子点点头:“爹早先给我讲过!”“你爹的话,准成着呢。”
慕千山抓起竖在炕沿旁的双筒铣子,一边掖好匕首,一边对着小梅子吩咐着:“咱收拾东西,连夜赶路。我送你顺山!”
小梅子听罢十分惊喜,很快破涕为笑了。
突然间,屋门被人踢开了,闯进两个端枪的人。
他俩端着的枪口,直指慕千山和小梅子。有人又厉声喊道:“想跑?都他妈的别动!”
六
屋外,风雪未息,仍在包裹着磨盘山镇。
屋内,突然出现的两个持枪人,一个是尖嘴猴腮的小伙计,另一个是慕千山在镇里看“二人转”戏班子时的瘦猴“腿子”!山里老话:山不转水转,冤家总相见!
“妈的!又见面了。我就说过,新老纠结一块儿了结!”瘦猴“腿子”有些得意了。
慕千山冷笑着,没再言语。其实心里又在回忆,他们过去啥时相识?咋纠结的怨仇?
瘦猴“腿子”似乎看出了慕千山的满腹疑惑,嘲笑地说:“认不出老子啦?我,‘灯花蔓’。那年放山挖参,你和张把头仗势欺负谁了?撵谁出山啦?就是我!”
慕千山知道土匪黑话“灯花蔓”是指自己姓赵!忽然间,还真回想起了那年放山,那个被张把头撵出帮伙的人,不是姓赵嘛?那人当年长得五大三粗的,眼前这人怎么瘦猴似的?
这时,瘦猴“腿子”在冷笑中,又说出了其中变故。原来这个姓赵的汉子,那年下山后遇上了人命赌博案子,四处躲身,后来得了山里怪病,由胖而瘦,竟瘦得脱了原相,难怪慕千山认不出来了。
慕千山此刻担心小梅子的处境,想想后打消了夺门而出的念头,只得在两支黑洞洞的枪口下,重新站在炕沿前。
持抢的瘦猴“腿子”和小伙计仍然端着枪跟进了屋,随后关上屋门。
“两位啊,拜哪路神?是浮财,还是借庙?”慕千山问了一句。他说的浮财指索取财物,借庙指进屋议事,都是山里炮头和绺子的暗语。
“少费话!”小伙计奸笑着,用枪嘴子指着慕千山手中的铣子,说,“把那玩意儿放地上,还有腰里的家伙。快点,慢了就不客气了!”
慕千山瞅瞅惊惧不安的小梅子,暗自叹口气,只得扔出铣子和腰里的匕首。
“你,去!”小伙计用下巴颏朝前拱拱,指派着瘦猴“腿子”,说,“给这‘阳丁’呀,下线。”他说的土匪黑话,“阳丁”指男人。
慕千山很快被瘦猴“腿子”解下了腰带。他只好两手提紧着棉裤,又被推搡到墙角,站在那里气恨得心里直冒火。
瘦猴“腿子”又紧盯着小梅子。
小梅子不知所措,一步步地退缩到了炕梢。当她的一只手触摸到了自己腰间暗掖着的快当短刀时,心儿才稍稍稳定一些,胆儿也壮了。
“炕上有个……死倒哪!”瘦猴“腿子”扯下了盖在胡喜身上的棉被。
“你们‘搬江子’时干的?争风吃醋?”小伙计又是一声奸笑,说,“好一朵山里的野百合,难怪二掌柜传柳条子信,四处捉人哪。”他说的土匪黑话,“搬江子”指喝酒。慕千山心里明白了,这伙人是胡子“西岭虎”手下的人。小伙计是个“暗风”,不露真实身份的内线人。他是怎么认出小梅子的呢?想不通,就诈说问了一句,说:“你们奉命捉人,可别搞错啰!”
小伙计眼睛一瞪,指指自己的鼻子说:“你小子唬我?装蒜?实情对你说,从这位‘环子’露了真相,我就猜到她是谁。何况隔墙有耳,还能溜了你们这宗买卖?”他说的土匪黑话,“环子”指姑娘。
“既然两位深晓山规,有几句话总该说清楚。”
“有屁快放!”瘦猴“腿子”大概受到了屋里血腥味的刺激,有些不耐烦了。
“明人不做暗事。这位姑娘身世坎坷多难,张金旺心怀叵测,逼得她逃出家门寻找生路。你们二掌柜又强娶抢夺,岂不是让她枉送一命?”慕千山略停,又说,“捉人邀赏,图个浮财,你俩要图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