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再乱，也不能欺负老少！”
“你……啊！”瘦猴“腿子”果真认出了过去曾见过的慕千山，不由得一阵心慌了。
“捡不捡？”慕千山上前一步。
瘦猴“腿子”被激怒了！抽出绑腿里的一支飞镖。
卖糖葫芦的老头见状一愣，连忙拉拽着慕千山，劝说着：“算啦！算啦！”
围观的人们骚动起来。有的猜测着要出人命啦，就伸着舌头，缩着脑袋溜走了。有的在犹豫，想看又不敢看，便一步步往后蹭着。更多的人，是想看个究竟。山民嘛 ，还是粗犷胆大的多！在这乱世中，流行着一句俗话：胡子狠，“腿子”毒，兵痞炮头过涧虎！那都是惹不起的人哪。眼下，一个炮头和一个“腿子”争勇斗狠，要决一雌雄，岂不是让这些刚刚过完“二人转”戏瘾的山民们，又能目睹一场虎狼之斗的俗戏吗！其实，有几个山里的血性汉子，刚才也对瘦猴“腿子”欺负卖糖葫芦老头的事看不下眼，早想管管闲事打抱不平，只是不如慕千山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瘦猴“腿子”高声骂了一句：“你奶奶的……看镖。”
说着话的工夫，他一扬手，手里的镖便朝着慕千山直飞过来。
在山里，胡子、“腿子”和炮头都有三宗宝贝离不开身，一是护身的枪，二是暖身的酒，三是“绝活”的镖。这些人都有一套护身功夫，这许是祖宗流传下来的技艺，也是他们生存的特有本事。瘦猴“腿子”飞过来的镖，又快又狠，没有到家的功夫是练不出这种“迎风晃”镖法的！一旦投不准，一丢面子，二被人伤。若是功夫到家，这种镖也是指哪儿钉哪儿，不差分毫！
慕千山见飞镖迎面而来，便急速侧身扬臂举起了狗皮帽子，飞镖落进了手里的狗皮帽子里。这种护身防镖的本事，山里炮头们都叫作“气顶天”！
慕千山冷笑一声，把飞镖从狗皮帽子里摸了出来。猛一扬手，飞镖带着风声，裹着寒气，直奔瘦猴“腿子”而去。
在场观看的众人根本不知慕千山手中的镖怎么飞出的，也不知扎到了哪儿，只有几个胆大心细或略懂镖法的人，把这一切看清楚了！这支镖，已经准确地扎到瘦猴“腿子”的靰鞡鞋上。这是多么出人意料的一镖呵！
瘦猴“腿子”的脸都吓白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眼前的炮头本事高，当年放山挖参“拉帮”时，他就斗不过他，如今慕千山的功夫更是远高于自己！这种镖法，按照磨盘山一带炮手们的规矩，也是先礼后兵，点到为止！若是再强硬下去，要吃眼前亏的。瘦猴“腿子”已经打算让步了。
“好吧。”他朝着慕千山抱起双拳，讪讪一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好汉！不过，也算开眼界啦。”
他从兜里摸出一些钱，丢给仍有些哆嗦的老头：“海瞧啦！赔你。”他说的“海瞧”是土匪黑话，意思是说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他又朝着慕千山说：“跑风顺雨，各走各道儿！当年欠的账，还没找你算呢，今儿个又压堵哪？后会有期，新旧纠结，一刀了断。”
随后，他又朝慕千山狠狠看了一眼，才悻悻地离开了。
慕千山望着“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怎么想也没想起来这个家伙是谁？啥时相识的？更想不起过去与他有过什么冤仇？但他心里并不惧怕。
“大兄弟啊！”卖糖葫芦老头举着那些钱，揩着泪水，对慕千山感激地说，“给，你换几盅酒吧，也算个知恩图报。”
慕千山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老爷子，山不转水转，钱不重义重。炮头们的规矩，不兴这个！”说罢，他抬腿离开了人群。
谁承想，这个老头一路跟随慕千山，在一个杂货店门前拦住了他。
老头单刀直入地问：“是慕炮头吧？请留步！你随张把头放过山？”
慕千山不禁有些惊讶，说：“你是？对啊，我随张把头搭伙了。”
“当年，我在张把头家打过短工，那时就见过你，也知你本事大。”
“那咱俩就是旧相识了。有事说事，甭客套啦。”
“想起张把头临终前对家人说过，小梅子要嫁的人就是你啊。”
“小梅子？”慕千山又吃一惊，因为这个女人他熟悉，但又一年多未见面了。“你不知道吧？张把头曾经托孤小梅子，传闻说他把寻找山参的‘洗脸’路子都传给了她。据讲，那些参苗子几十年都挖不完呢。”
“张把头不是有儿子吗？干嘛传女不传男？” 慕千山有些迷惑不解。
“他儿子躲祸上山，不知投了哪路绺子，至今未回家呐。”打过短工的老头盯着慕千山，又说，“小梅子没和你成亲哪，也是世道乱给搅混的！听说，后来有个姓张的山货掌柜把她弄过去了，眼下可是身价不比寻常，这山这岭的山参趟子，她很知晓啊。”“她如今过得还好嘛？”“这就不知道啦。”
卖糖葫芦老头的一番话，搅动得慕千山内心的思绪猛然翻腾起来……
是啊！当年，慕千山跟着张把头放山寻参，深知山规“洗脸”的价值。磨盘山境内的山里，炮头们都知道行话里的所谓“洗脸”，就是挖参“砍兆头”后的一项山规。张把头传授给慕千山的“砍兆头”，是放山挖参要做的一件事，即在发现人参的附近寻找一棵松树，在离地一人高的树干上，用快当斧子砍下一块树皮，在砍下树皮的树干上刻上杠杠，以表示挖到人参。左边的杠数，代表这次来放山挖参的人数，有几个人就刻几道杠。
右边的杠数，代表人参的品位，几品叶就刻几道杠。如果拿到的是“片”或是“堆”，就要用树皮或石头立个小庙，立上山神爷牌位，焚香拜谢，没有香就用草棍代替。做完这些事情后，就是更重要的仪式了。“砍兆头”结束时，就要必须“洗脸”，即在砍完“兆头”刻上标记时，要点上火把，将“兆头”的四周都烧一烧，防止日后上边的松树油子流下来盖住了标记，因为那会让人再来放山时分辨不清，所以把“兆头”又叫做“照头”。“砍兆头”的方向要准确，要对准挖参出土的地点，不能砍反了。因为放山时的山规是抬大留小，那些比较小的人参不能挖，若干年后再来时，凭着“兆头”指示的方向便可挖到人参。当地有名气的山把头们，往往将此详情私下传给家中一个人，绝不传给外人。谁若是得到了这一传人的“洗脸”支撑，就可一生一世不受穷。
山里传闻归传闻，慕千山在三思过后，也就逐渐平静下来。小梅子？她与自己再也不会发生联系了！眼下去“一面坡”山货店，才是要紧的事呢！
当慕千山走到镇里通向磨盘山的大路上，路经关岳庙时，又看到这里的景致，比起“九·一八”事变前，明显更破落了。这座关岳庙靠近东山的仙人洞，两地相距五六里。据县志记载，仙人洞洞口的清代摩崖石刻因为历史久远，刻字有些模糊，但仍较完整地保留下来，乃是《金刚经》上的偈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山里炮头祖先留下来传说，仙人洞里有地下水，还与“龙眼”“龙宫”相伴。也有人说，此胜景与长白山的天池相通，那就是直通大海啊。慕千山对此传说半信半疑，虽说探洞时没见过“龙宫”，但他在这里找到过一批军火，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因为这批军火，还险些让自己丧命。为此，他还去了关岳庙拜香求保佑。磨盘镇东的这座关岳庙，又称南庙、武庙，由地方绅士捐资修建。庙内塑关公、岳飞雕像供奉，有位吉林城九龙山来的老和尚在此住持。关岳庙建成“开光”之时，当年的县长题写了《磨盘武庙记》。地方名士多有赠匾，但最有名气的是吉林城龙潭山庙住持题写关岳庙的楹联，即“炎汉褒功，魏吴拒敌，生存道义，殁显威灵，浩气满乾坤，俎豆年年隆祀典。外夷是攘，中夏必尊，报国精忠，事亲纯考，英名垂宇宙，庙堂处处仰仪型。”当初建成的磨盘山关岳庙是三层殿。第一层殿是龙王庙，每当干旱无雨时，县长就要沿袭旧俗，叩拜龙王爷，亲率百姓前往求雨。龙王庙墙上，饰有浮雕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等，杀气腾腾，令人生畏。第二层殿供奉“送子娘娘”，山民常为求儿求子前来祭拜。第三层殿是关岳庙。多少年过去了，山里炮头每逢农历庙会都要来此关岳庙烧香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