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2)

 
杀年猪(2)
2016-10-07 12:11:50 /故事大全

吃完这顿杀猪饭回去,照规矩除了付给杀猪匠工钱外,还要给杀猪匠拎一副下水回去。母亲早已把这副猪下水准备好了,也给二姨父准备好了五斤上好的猪腰条肉。

这头猪我们家只能吃半扇猪肉,另外半扇猪肉是要拿到镇上去卖的,卖的钱用来贴补明年一家人的生活花销,比如给大人孩子买做新衣服的钱,为我们缴学费的钱。这也是镇上大多数人家过日子的一种做法。

我一直蹲在外地厨房往灶坑里添火加柴,我是眼见着案板上那半扇猪肉一条一条少下去的,而另半扇猪肉早已被父亲拿到外面院子雪地里冻上了。

我听到母亲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回头见案板上的肉都割光了。二姨父家和另外几户送过我家杀猪肉的人家割好的肉已叫母亲包在了报纸里。我心里一阵恐慌,“肉、肉……”我刚要说什么,被母亲吼一声打断了:“看好你的火!”母亲是怕屋里人听到。屋里传出焦杀猪匠和二姨父的喝茶声,焦杀猪匠不抽烟,只喝茶。茶能刮油,看来焦杀猪匠是要和二姨父放开肚皮大吃一顿了。他们喝的茶叶是父亲从镇上商店里买的粗茶叶,二角钱一两。

外屋杀猪菜炖好了,锅台上已摆了一圈粗白碗。母亲挨个往碗里盛着杀猪菜,香喷喷的杀猪菜盛到碗里,香气直往我鼻孔里钻。每只碗的菜上头,母亲都用筷头小心地挑着两三片薄白肉片和两三段血肠。我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鼻孔,强忍着咽了一口口水。

屋里的炕桌已经摆好,烀好的猪心、猪肺、猪肝和猪肉切好端上桌,父亲也把白瓷壶里的散装烧刀子烫好了,就盘腿坐上炕陪焦杀猪匠和二姨父开吃开喝起来。

焦杀猪匠酒量轻,却吃得仔细,这顿饭也要耗去两个时辰。我和哥肚子咕咕叫着在数着这难捱的时辰,好在我们有要干的活计去打发时间。

这活计是母亲派给我们的,挨家挨户送杀猪菜。这二三十碗杀猪菜,我和哥要来来回回跑十几趟才能送完。送完天就完全黑了,腿也走得没劲了。不,是饿得没劲了,是肚里的馋虫一点一点把力气吃光了。更要命的是我亲眼看到母亲把锅里的杀猪菜盛得见底了,我听到了白铝勺子碰到铁锅底的清脆声,我的腿就迈不动步了。

最后要送的一户就是瞎婆婆家,我的脚在黑乎乎的雪地里吃力地挪蹭着。走到半道上,我跟哥说:“我们回吧。”

哥白了我一眼:“回去咋跟娘说?”

“就说瞎婆婆不在家,门上锁了。”

“瞎说,瞎婆婆从来不到别人家串门的,娘不会信的。”

“就说瞎婆婆已经睡下了,我们叫不开门了。”

哥看了看头上哆哆嗦嗦的几点星光,又说:“瞎婆婆就是睡下了,她家门也从不顶上的。”

来到了瞎婆婆家屋门前,果然不用敲门,那黑屋里透着一点黄豆粒大的亮。瞎婆婆一个人在家从来不点灯,那油灯是为我们点着的,她知道我们要来,蓝边白碗已放在锅台上,她显然已听到了我家上午的杀猪声。门一被推开,豆大的油灯埝鬼火一样飘忽了一下,她颠颤着一双小脚扑到一身寒气的我和哥面前。我听到了我和哥肚里发出的肠鸣声,此时我真恨不得掐住她那瘦公鸡一样的喉咙。

“一点指,九十斤的小猪。”她抿了一片白肉不屑地说。

“是焦猪匠做的活。”她又挟了一片血肠说。

我和哥拖着疲惫至极的步子走回到家里,焦杀猪匠和二姨父已经吃完喝完,脸红扑扑地往外走。母亲已从她的棉裤腰里掏出手绢包来,从里面摸出两元钱来递给焦杀猪匠,又把一副系上细麻绳的猪下水拎绐他。钱,焦杀猪匠接了,猪下水焦杀猪匠犹豫了一下,刚说句:“这物件我不得意,留给孩子们吃吧……”母亲就打住了他:“照规矩来。”焦杀猪匠就接了,摇摇晃晃从院子里走去了。

母亲又把那五斤好腰条肉给二姨父拿上,二姨父瞅一眼干净的锅里,又瞅一眼变得干净的案板,说:“太多啦,太多啦。割一半拿着就行,你家孩子多,总得吃过年啊。”“拿着!”母亲的口气又不容置疑。大长下巴的二姨父就停住了摆动的手,走到院子里,二姨父又摇摇头,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么一头小猪,真是……”

他的声音随着大雪飘远了,我们五个孩子饿狼似的围到炕桌前,那四个盘子里还有剩下的白肉、猪心、猪肺、猪肝,油腻腻的白肉一凉已凝固在盘子底。三弟用手抓起一片白肉就往嘴里填,“啪!”被进屋来的母亲一巴掌打掉在炕上,我们吃惊地看着她,“都先别动筷!”我们困惑不解地看着母亲,看着她把四盘剩菜都端下去了,外屋菜墩上她早已又切好一盆酸菜,她将这四盘剩下的白肉、猪心、猪肺、猪肝和新切的酸菜又一股脑地下到锅里。母亲这是又改做一锅杀猪菜呵,不然光凭这盘剩菜是不够我们吃的。

等杀猪菜出锅时,三弟和小妹已困得等不及睡着了,他们可都是一天没吃饭了。

夜里又听到母亲和父亲出去的动静。他俩是出去看看冻在仓房里的那半拉猪肉冻得结不结实,再往上浇一遍水,再从菜园子里装一筐干净的雪盖上。肉只有冻结实了,才好等到开春鲜鲜的拿到镇上集市上去卖。听声音这一夜他们折腾了两三回,别人家杀年猪都能吃到年后到正月十五以后,而我家杀的猪吃到年根前就没了。要不是母亲在仓房棚顶上吊了一小块血脖肉,我家恐怕年三十的饺子都没有肉掺进白菜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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