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罗地网
在潘青的帮助下,第二天,张晓斌装成一个收购鸭毛、鹅毛的小贩,挑着箩筐,去戚蛤蟆的家。
戚家在一个山湾里,离镇上大约有十多里远,是一座四合院式的砖瓦房,房屋左面是一片树林,有条小路穿林而过,直通连接古河镇的大路,后面是荒坡,坡上长着齐腰深的野草。
张晓斌慢悠悠地挑着箩筐从四合院门前走过,两眼一扫,发现大门开着,隐约传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于是故意尖起嗓子,用走南闯北学来的普通话扯开喉咙吆喝了两声:“收鸭毛、鹅毛噢—”
一个脸色憔悴的年轻女人闻声出来,张晓斌一眼认出,她正是罗巧巧!张晓斌顿时停下了脚步,激动得颤声问道:“大嫂,有鸭毛、鹅毛卖吗?”
那一声“大嫂”,张晓斌是特意用标准的乡音低声说的,罗巧巧愣住了!罗巧巧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她们老家的乡音很特别,除了老家人,没谁会说,眼前这个一定是老家来的人。可他是来干什么的呢?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说话?
不过,罗巧巧机灵得很,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左右看了看,没吭声。于是张晓斌飞快地将一张写好了的纸条悄悄塞进她手里,然后挑着担子,吆喝着到别处转悠去了。
罗巧巧浑身一抖,如梦方醒,拽着纸条急忙低着头跑回了屋里。她心里又紧张又欣喜,可又半点不敢声张,心里就像有一只小鼓在“咚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伺着机会,罗巧巧悄悄把纸条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的是:“我是张晓斌,大友哥托我来接你。今晚7点到12点,你想办法找机会出来,到你家旁边的树林里来找我,我可以等你五个晚上!”罗巧巧一看到纸条上“大友”两个字,忍不住就想哭,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捏着纸条的手抖个不停。
再说当天夜里,天上繁星密布,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张晓斌悄悄摸进树林,坐在一棵树下等罗巧巧。他等啊等啊,不知等了多少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条人影出现了。张晓斌定睛一看,果然是罗巧巧,他二话没说,迎上去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刚跑出树林,路边突然蹿出七八条人影,雪亮的手电光直往他们脸上照,嘴里还嚷着:“看你们往哪里跑?”
罗巧巧吓得浑身发抖,张晓斌更是大吃一惊,他大吼一声,冷不防飞起一脚就把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踹得老远,趁着其余人一愣神的当儿,拉着罗巧巧赶紧跑。
不一会儿,就听身后响起一片声嘶力竭的叫声:“快来人啊,有人跑啦!”几分钟后,四周的村子里就亮起了一盏盏火把,都往张晓斌和罗巧巧这个方向聚集过来。听着四周一阵高似一阵的叫喊声,看着火光中闪动的人影,张晓斌明白,他和罗巧巧即将陷入重围。
这里各个家族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谁家买来的女人跑了,大伙儿一齐出动,把她捉拿回来,平时也是这么互相监视着,因此几乎没有一个女人能够逃出去。即使有,大多也是逃到半路就被捉拿了回去,而且等待她们的将是一顿严惩,按当地人的说法,这叫“杀一儆百”。所以此刻,张晓斌和罗巧巧的处境十分危险。
但恰恰就在这时,村子那头突然响起一阵锣声,有人大喊起来:“不好啦,又有人逃跑啦,快追呀!”于是,追赶张晓斌的人群就乱了套,一部分人慌忙朝村子那头追过去。就趁着这个乱纷纷的当口,张晓斌借助夜色和树林的掩护,带着罗巧巧抢先一步冲出重围。
但是,剩下的那些被激怒了的人们,依然举着火把在后面紧追不舍,大呼小叫,火光冲天,令人胆颤心惊。饱受惊吓的罗巧巧哪里还跑得动,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张晓斌一回头,几乎能看清火光中那些人的面孔。
谢天谢地,这时候,他们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岸高水急,河上有一座半米多宽的木板桥,张晓斌心里叫一声“好”,拉着罗巧巧不顾一切地冲过小桥,然后返身双手抓住桥板,大吼一声,猛地一掀,厚重的桥板立刻翻身掉进了河里,发出“轰隆”巨响,激起一丈多高的水花。
后面的人追到岸边,见此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发疯般地拼命将手中的石块、木棍、菜刀等朝河对岸扔过来。
张晓斌为了保护罗巧巧,躲闪不及,左腿小肚子被菜刀击中,削去杯口大一块皮,血流如注,可他一步也不敢停留,他明白,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带罗巧巧赶到公路上,这次行动就将前功尽弃。
逃跑的路线是张晓斌事先就看好了的,罗巧巧平时其实也留意着,所以跑了十多分钟之后,当前面丘陵间一条时隐时现的白带出现在眼前时,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气,知道马上就要到公路上了。
张晓斌对罗巧巧说:“要是能碰上一辆车,该有多好!”
眼尖的罗巧巧手一指:“你快看!”
张晓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前面路边果然停着一辆小货车。
两个人正要跑过去,张晓斌突然发现小货车附近似乎有人影,他顿时警惕起来,想了想,从裤兜里摸出一卷钱,对罗巧巧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如果没问题,我会叫你出来;要不,你就赶紧顺着右边小路跑,那是通往车站的,到了那里,你甭管去哪个方向,先上车离开这里再说。这钱你拿着!”说完, 他拖着被菜刀砸伤了的左腿,一步一拐地向公路走去。
不出所料,那里果然有人,张晓斌一走过去,他们立刻闪了出来,围上来高声喝问:“你是干什么的?”
张晓斌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一个全身裹在黑色风衣里的人一挥手,那些人立刻恶狠狠地挥拳朝他打来。
张晓斌两手难敌四拳,加上又有腿伤在身,所以很快就落了下风,但看他那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对方这伙人也不敢逼得太紧。
相持了十来分钟,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衣人突然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向张晓斌攻来,张晓斌闪身让过,不料正好中了他的圈套,那一拳乃是虚晃一招,黑衣人冷不防飞起一脚,张晓斌躲闪不及被踢了个正着,“扑通”一声掉进了路边的水塘里。
不过,张晓斌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过去学的平时练的所有的功夫,这会儿全使出来了,他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然后深深地运了一口气,潜到水底,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就和掉进水塘被淹死了一样。这一口气他足足憋了有五分多钟。到实在憋不住了,才浮出水面,定神一看,黑衣人一伙已不见了踪影。
张晓斌爬上岸,猜想罗巧巧一定按他的嘱咐逃往车站了,于是便拖着伤腿也向车站方向走去。走着走着,毕竟折腾了这么久,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身子一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4. 草场脱险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张晓斌恍恍惚惚地醒了,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堆稻草里。他动了一下,那条伤腿依然不很灵活,但感觉没那么痛了,再一摸,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他心里猛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候,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狗叫声,他猜想这里应该离村庄不远,可使劲儿想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会躺在这里的。
张晓斌艰难地翻身坐起来,手无意中碰到一包东西,一摸,发现里面全是吃的:饼干、罐头,还有两瓶水。这时他才感到又渴又饿,于是抓起东西就狼吞虎咽起来。吃饱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张晓斌摇晃着站起来,伸出手去,四面一摸,摸到的全是稻草,他猜测这是一个掏空了的草垛,不敢莽撞,可心里更加疑惑不解: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方?
张晓斌定神细看,终于在草垛的一角发现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他摸索着过去,发现这里其实是草垛的出口,被人用七八捆稻草遮着。张晓斌轻轻扒开稻草,钻出草垛,原来这里是一个很大的草料场,小山一样的草垛堆得密密麻麻,四周的山丘死一样沉寂,偶尔能看见山梁上有几点闪烁的灯火,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神秘而又阴森。
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张晓斌决定在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前,还是先回草垛里养精蓄锐再说。
就在他回到草垛里躺下不久,外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草垛边停下。张晓斌立刻闭上眼睛,装作昏睡未醒的样子,就听见来人扒开稻草钻进来的“索索”声,然后是手电光从他眼前移过,接着大概是看到那些吃的东西没有了,来人长出了口气,嘀咕说:“好了,总算没事了!”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而且说的是张晓斌的家乡话,张晓斌心里一激灵,睁开眼睛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年轻姑娘,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着电筒,看见张晓斌睁开眼睛,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张晓斌猛地坐起来,说:“这位……老乡,是你救了我吧?太谢谢你了!”
“别客气。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干啥?”姑娘一边问,一边将电筒熟练地吊在草垛顶子上,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饼干、水和消炎药。张晓斌料定这姑娘也是侠义之人,便把自己来救人的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姑娘恍然大悟:“难怪昨晚乱成一团,原来是你在救罗巧巧啊!不是还有一个王海味吗,你怎么扔下她不管了?”
张晓斌苦笑一声,说:“一个都还不晓得救出去了没有,哪里救得了两个?慢慢来吧!”
姑娘小心地打开消炎药瓶,一面给张晓斌腿上的伤口换药,一面笑着对张晓斌说:“你不救王海味,王海味可不忍心不救你!”
“啊!你就是王海味?”张晓斌顿时又惊又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这个姑娘正是王海味,她被卖去的那户人家,所有人都很喜欢她,企图软化她的心,因此对她的监视不是很严。昨天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突然喊声四起,说有人跑了,于是家里人都冲了出去,王海味见机会难得,立刻揣上自己暗中攒下的私房钱一起跑了出去,她故意跑在最后面,看看没人注意了,撒开两腿就逃。
可是刚逃出几里路,就被人发现追了上来,好在她平时注意观察地形,见逃不了了,索性就钻进草垛躲藏起来。后来到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她实在渴得不行,钻出草垛找水喝,走到水塘附近,发现了昏迷中的张晓斌,一看他不像本地人,联想到昨晚发生的逃跑事情,心中一动,就大着胆子上前察看,张晓斌的口袋里有一张身份证和一张裹得严严实实的照片,照片虽然被水浸湿了,可借着光亮,王海味立刻认出是自己,顿时大惊失色……
世界上的事情竟有这么巧?张晓斌不住地感慨着,又指着食物和药品问:“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搞来的?”王海味鬼鬼地笑了,说:“能从哪里来,商店里偷的呗!”“偷的?”“你不会宁愿饿死,也不吃偷的东西吧?”张晓斌笑了:“那我们就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争取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话音未落,草垛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狂笑声:“哈哈哈,你们想得倒美!”一个人踢开草垛口堆着的稻草,大步跨了进来。
来人五大三粗,目光凶狠,王海味颤抖着声音惊叫起来:“‘眼镜蛇’!”来人“嘿嘿”一声笑:“既然知道本大爷的威名,还不赶快跪下认罪?”王海味低声告诉张晓斌说:“我和罗巧巧就是被他拐到这儿来的!”
张晓斌朝眼镜蛇上下一打量,这身黑风衣,不就是那个将自己打落在水塘里的家伙?
眼镜蛇并不理会王海味,而是不怀好意地看了张晓斌的伤腿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想不到顶天立地的张大侠,居然会为了活命躲到这儿来,张大侠命大,艳福也不浅啊!罗巧巧在车站等了你那么久,你都不去,原来是到这儿幽会来了!”
张晓斌心头一紧:他怎么知道我的来历?看来罗巧巧落到他们手里了!
眼镜蛇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大哥吗?你要的人我抓住了!你叫兄弟们开辆车过来,我在——”
说时迟那时快,眼镜蛇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张晓斌闪电般地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脸上,眼镜蛇惨叫一声,踉跄后退了几步,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受了伤的张晓斌竟敢向自己发起进攻,一时傻呆了。
不等他回过神来,张晓斌飞身扑了上去,抓住他的脚猛地一掀,雨点般的拳头就往他身上砸去。张晓斌又从他身上搜出一把匕首,抵住他的喉咙:“说!罗巧巧在什么地方?”
眼镜蛇迟疑了一下:“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他交代说,古河镇上的枫叶旅馆是他们的基地,罗巧巧就被关在这个旅馆的顶层303房间里,他们原计划后半夜将她送到城里的美容美发店去。对企图逃跑的女人,他们都这么做。
张晓斌一听,两眼喷火,真想一刀宰了这家伙。他让王海味找来一根野藤,将眼镜蛇捆了个结结实实,塞上嘴,扔在草垛里,然后也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腿伤了,带上从眼镜蛇手里缴获来的手机和匕首,和王海味一起,直扑古河镇枫叶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