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时候,北太行没被开发。我家世代猎户,靠着一杆猎枪维生。在我端起猎枪的第三年春天,外面通进了公路。工人们说,这座山上要修建盘山公路,便于山区开发。动物们被日夜喧闹的修路场面吓得纷纷迁徙了。
打猎的收获越来越少,但我没有像其他邻居一样搬离,而是独自住进了山里木屋中。在那里,我邂逅了那只狼。它很苍老,眉眼上有白色毛。夜里,它站在木屋门前,仰头嗥叫。我习惯性地抓起了猎枪,但是它并没对我攻击。它扭过头,向丛林里走去。
它的腿有伤,留下了后遗症,一瘸一拐的很不灵活。见我没有动静,它又回过头来,安静地看着我。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拿起猎枪,跟在它的身后。
好久都没有在树林里发现这么大的草狐了,它肥实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我明白了这只瘸狼的意思——我很难找到猎物,而它又不方便捕猎,它想到唤我过来杀死这只草狐。我把草狐射死在树林里,瘸狼慢慢走了过去,根本不担心我对它开枪,低下头去,一口咬开了猎物的肚皮,冒着热气的内脏流了出来,它开始在那里大快朵颐。吃饱后,它仰头叫了一声,消失在丛林中。
之后,它时常诡异地在小木屋内出现。每次都带我找那些动物的栖身之地。我们的合作,延续了近两年时间。我和它熟悉得像最佳的拍档,我们彼此依偎存活下来。
在盘山公路彻底修通后的两个月,动物们大量回迁,林子里猎物越来越多,我不再需要瘸狼为我寻找猎物。瘸狼也找到了回归的狼群。
村里的人们返回来了,在县城与市里的闯荡,让他们发现,野味和兽皮都是卖大钱的东西。荒废了几年的人重新拿起了猎枪,没有猎枪的人也热衷于在丛林里下陷阱、套子和兽夹,期待有不经意的欣喜。
我搬回了村里,每天早晨出去打猎,晚上很晚才回家。丛林的夜幕里,我不慎踩到了别人布在那里的兽夹。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惨烈地叫了起来,我强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昏迷过去。我虽然有枪,但是一旦昏迷,将毫无抵抗能力,便很可能成为野兽的美餐。
这时,我忽然看到了瘸狼。它显得比以前壮实了,从丛林里出来,绿莹莹的眼睛闪烁着,盯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半个小时左右,我看到了山下有火光传来。嘈杂声里,似乎有人在不断地鸣枪。很快,瘸狼笨拙地向前蹿着,嘴里还叼着一只小羊,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它把羊放下,走到我身边,站住用头拱了拱我的手。它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我盯着瘸狼,我的搭档。是它冒着生命危险,到村子里引人来救援我的。
这时,荒废几年,射术不精的村民又端起了枪,我高声喊着“不!”可是,太晚了,枪响处,它的身上炸裂出了一朵凄艳的血花。
我的腿保住了,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我依旧上山、狩猎。只是,我每次打到猎物,都会把内脏掏出来,摆在那个小木屋前的空地上,我的搭档就葬在那里。我会坐在那里,轻轻地闭上眼睛,风吹过的时候,我似乎觉得,它在轻轻地拱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