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野狼似乎在聚合,在增多。起初只有一两只在“嘶啦嘶啦”地抓挠帐篷,后来有的竟跑到帐篷顶上去撕咬了。篷顶上面有一个天窗,用一块厚帆布搭在上面,白天掀开,为了通风和透光,晚上盖上,上面仅系两根细绳。这是整个帐篷的薄弱处。刘泉说:“你手里有枪,为什么不用?”张勇说:“不行,这几天不少藏民都赶到这冬窝子里放牧,在农场周围扎下十几座黑色的牛毛帐篷,这你没看到吗?”刘泉问:“你白天不是在打枪吗?”张勇说:“这跟白天在草滩打黄羊不同。夜里放枪没个准儿,要是误伤了藏民,问题可就大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能开枪。”刘泉问:“那咋办呢?一旦野狼破窗而入,我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无处逃跑了。”张勇说:“对,坐而待毙是死路一条。我们要想个办法把野狼赶走。”
张勇大学毕业前曾到牧区实习了两个月,多少有点儿草原生活知识。他静心想了一阵,说:“好的,有了!”他让刘泉把煤油灯点着,然后从箱子里撕出一团纸说:“听说狼怕火,我们就往外扔几个火球试试怎么样!”
张勇将沾了煤油的纸球点着,猛地扔了出去,这突然出现的火光果然把野狼吓跑了。可没等那纸球着完,野狼又跑了回来,竟跳到篷顶上去撕扯那天窗。张勇连扔几个纸球都没有将它们吓跑,他心里也恐慌起来。刘泉倒还冷静,他分析说:“这煤油火力太弱,红红的冒着黑烟,没有一点威慑力量。”张勇说:“对,这火球太小了,火光也不亮。”他看看手里的打火机(那时是用汽油做燃料),顿时有了主张。汽油的威力比煤油大得多,帐篷里还放着半瓶汽油,若把它引爆,那火光和爆炸声一定具有很强的威慑力量。张勇把这想法告诉刘泉。细心的刘泉却摇摇头说:“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你如何把汽油瓶子扔到外边?到时候炸不着狼,反而把你炸着了。你还是用纸球试试吧!”
这话有理!汽油跟火药差不多,点着了是无法立马出手的。张勇感激地看看刘泉说:“你真是个细心人,不是你提醒,我冒冒失失的,还真会出大事哩!”
张勇按刘泉的提议,又团了个大纸球儿,浇上汽油,然后来到帐房门前。张勇让刘泉跟他紧密配合,在他把帐房门打开的一刹那,再将火球点燃,然后扔到帐篷外边。然而,张勇刚把那厚重的外门打开一道缝,一只凶猛的野狼竟然奋力冲了进来。张勇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哆嗦,刚点燃的火球竟从他手里掉了下来。刘泉更是吓得“啊呀”一声惊叫,汽油瓶在手里猛地抖了几抖。张勇想,完了,这下可要成了野狼的一顿美餐了。
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奇迹出现了。那火球不偏不倚,正好掉在狼头上。刘泉手里的汽油瓶在抖动中将汽油全抖落在狼身上。那野狼对这出其不意的打击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外跑。可它刚跑出去,那头上的火球便将全身的汽油点燃,整个狼身都被大火笼罩着。它奔跑着,狂叫着,那带起的风更助长了汽油的燃烧。那只野狼像一条火龙在院子里、在山坡上狂奔乱跳,剧烈的疼痛使它变得更凶猛,更残忍,它专门寻找自己的同类去撕咬,以减轻自己的疼痛。聚集在帐篷周围的群狼纷纷逃窜,张勇透过帐篷的缝隙,看到一个火球向远处滚来滚去,最后消失在茫茫夜空里了。
这意想不到的结果让二人激动不已,他们又蹦又跳,最后竟紧紧地拥抱起来。刘泉那丰满的胸脯让张勇一愣,他问:“你是个女的?!”刘泉脸一红,情不自禁地投入张勇的怀抱,亲亲地喊了一声:“张勇哥!”
刘泉的确是个姑娘,名字叫柳泉。她怀揣着与家庭决裂的雄心壮志来到青海,可这里却不买她的账,一听她出身不好,社会关系复杂,到哪个单位都被拒绝。唯有几个新办的机关农场宽厚一点,可一看她是女的,便又摇头。她实在无路可走,最后才毅然剪去长发,来了个女扮男装。这秘密的破解竟让张勇大喜过望:在这茫茫大草原,在这人迹稀少的荒野,有一个年轻的姑娘陪伴在他身边,孤寂的生活便有滋有味多了。当然,那时候人们都很正统,饥饿早把人们的一切欲望都饿掉了。他们这对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女虽然在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是,一颗爱的种子却在这茫茫荒原慢慢萌芽、生长着。
当春回大地,青海草原又变得生机勃勃。柳泉要把那小黄羊放归山野,可那小黄羊跑出去几步,竟又返了回来,舍不得离开他们了。张勇奉命返回机关,他打点好行装,忽然发现他也舍不得离开这片大草原,更舍不得离开柳泉了。张勇向柳泉发出求爱的信号。柳泉却说:“我出身不好,别影响你的前途。”张勇说:“我也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才被发配到这偏远的地方。彼此彼此,谁也别嫌弃谁了……”
——这是发生在五十年前的故事,如今他们已儿孙满堂。每当电视机里响起那首着名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二人回想起草原上那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便向儿孙们讲起那黄羊,那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