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已近黄昏,出了机场,林雅欣打了辆出租车,问司机海口是否有片名叫“云渡”的海滩,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想都没想就点点头,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她的确有这个地方,但路程不近。
林雅欣说,现在就去。
在暮色中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天黑时,出租车停在一片海滩前,看样子这片海滩应该属于被开发的旅游区,尽管此时游人寥寥,但并不像野滩涂那样黑不见五指,每隔十几米就有盏方形的射灯,将白亮的光柱打向黑黢黢的夜空,海风很猛烈,吹得衣袂翻滚,哗哗作响。
离海边不远处矗立着一幢近二十层的大楼,霓虹灯很招摇,云渡宾馆几个字极为醒目。林雅欣沿着海滩走了一段,灯光渐渐稀少,越走越黑,海浪在黑暗中翻腾,涌过来拍打着海滩,就像无数的溺水者伸着手在朝着沙滩上抓挠着。见没有任何头绪,林雅欣便在那家宾馆里定了个标间。晚上,服务员进房间送餐,是个圆脸的小姑娘。林雅欣装作无意地跟她攀谈:入住你们宾馆的人多吗?
“夏天还好点,现在这个季节一般,我们这里是新开发的,地段有点偏,来的人不是特别多。”
“那你记得一个月前,有没有一对二十七八岁的男女住进来,像是一对情侣。”
女孩笑了:“来这的都是情侣,多了,我怎么记得住啊?”
林雅欣皱了皱眉头,心说这附近只有这一间宾馆,如果杨子硕真和那个女人来过这里,十有八九会住在这里。虽然服务员未必能对所有客人都有印象,但是值得碰碰运气。
林雅欣转身从旅行包里掏出那本影册,又掏出一百块钱放在床上,笑着说:你帮姐看看照片上这两个人来过没,姐也不白麻烦你,这有一百块钱,见过没见过你如实说就可以了,然后这钱就给你。
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嘴里说着客套话,人却已经凑了过来。
林雅欣一手按在照片上,事先提醒她:这照片有点吓人,你可别害怕。说着,把手慢慢移开。
但女孩还是被吓到了,目光刚一触及照片,便呀地惊叫了一声。
林雅欣嘴里编道:你别怕,现在流行个性婚纱照,像这种就是恐怖题材的。
女孩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着她,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的动物,然后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姐你别逗我了,什么个性婚纱照,这不就是上个月海里淹死的那个女的吗?
女孩说,上个月照片上这对男女的确投宿在宾馆,次日下午两人下海游泳,女的就莫名其妙地淹死了。尸体被打捞上来后,停在沙滩上半个多小时,她们也去围观了。她是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尸体,因此对这女尸印象深刻,尤其她眉心中间还有颗美人痣,很显眼,所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雅欣问她,那个男人后来出现了吗?
女孩摇摇头:没注意,好像再没看到过,也许也在海里淹死了也说不定,这片海滩经常淹死人。
那后来那女人的尸体呢?
在沙滩上停了半天,后来不知道被谁给拉走了。
林雅欣颓然靠在床上,摆摆手: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女孩没动,眼睛一下下瞟着床上那一百块钱,林雅欣醒悟过来,拿起钱塞到她手里,女孩这才说声谢谢,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房间空旷起来,海浪涌动的声音遥远地传来。林雅欣心里也像这房间般空荡荡,看来事实已经尘埃落定,杨子硕的确是带这个女人来过此地的,女人淹死在海里,他却悄悄地回了霍城。
淹死的?会这样巧么?林雅欣在心里隐隐觉得,这女人的死与杨子硕脱不了干系。
林雅欣把目光投向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虚空,忽然打了个冷战,她仿佛看到那女人正躺在楼下不远处黑漆漆的沙滩上,被海水泡得浮肿的脸上,两只眼睁得大大的,正死气沉沉地跟她对视着,然后,又在黑暗中慢腾腾地坐起来,无声无息地朝宾馆的方向爬过来……
林雅欣忙拉上窗帘,将黑暗和恐惧阻挡在外面,房间里似乎更静了。她忽然又冒出了别的念头,一个月前杨子硕同那个女人会不会就住在她现在的房间里?那么,也许床垫下,角落里的某个地方就残留着她的头发,她刚才喝水的玻璃杯子在不久前也曾被她捧在手里,她的汗液干涸在上面,还有她身上的气味,也许仍在这空空的四壁间淡淡地缭绕徘徊着,附着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就如同她正轻飘飘地伏在她的背上,压在她身上……
总之,那个死人遗留下来的痕迹可能在这间房中无处不在,触手可及……
这想象令林雅欣毛骨悚然。但更为恐怖的是,既然那女人已经死了,那么这些婚纱照上的她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她的冤魂把自己的死状呈现在照片上,来警告与惩戒那个负心的杀人凶手?
对于这个神头鬼脸的解释,林雅欣始终不愿意相信。
次日一早,林雅欣询问了几个宾馆里的服务员,她们都去海滩看过女尸,答案和圆脸女孩基本差不多,看来女尸和照片里是同一个人已确凿无疑,她简单收拾了下行装,匆匆飞回霍城。林雅欣要听听杨子硕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