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年间,江西南康县青龙镇有个康家村,村里有个大财主叫康洪。康洪的小儿子二十岁,与他订亲的女方也是大家闺秀,龙家寨寨主之女惠兰。
吉日这天,康府内张灯结彩,锣鼓吹打,唢呐欢响,爆竹齐鸣,一派喜庆景象!新郎倌头戴礼帽,身穿长袍;新娘红裙红袄,头兜红巾,由喜娘搀伴,夫妻双双,按本地习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互拜后,送进洞房。
按乡风,夜饭是正酒,十二盘餐六点心,山珍海味显富豪。席间劝杯猜拳,吆三喝五。新郎敬酒,众人你劝杯来我祝酒,弄得他半醒半醉,昏昏沉沉一整日把个康府闹得是沸反盈天。
十八年华的新娘惠兰因喜日闹了一整天,早已精疲力竭,坐在床沿昏昏欲睡了。时近二更,新郎进房。在即将燃尽的龙凤花烛的微光中听得房门关上,随后啪嗒一声上了闩,急匆匆走近床前,说声:“娘子久等了,天时不早,我们安歇吧!”说罢,将新娘拥入罗帐锦衾。
金鸡首唱,天犹未亮,新郎即披衣而起。“郎君何以起得如此之早?”惠兰不解地问道。“不瞒娘子,此番婚事,耗费极大,我家入不敷出,父亲大人不得不借外债,你手腕上的金 镯也是借来的, 请娘子体谅我的苦衷,将金镯除了给我前往归还。”新郎语气急切地说道。新娘听得这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新郎却不由分说,握起新娘的手腕,撸下两只金镯,并将桌上金酒壶、金酒盅和一副浮雕笔架一并装入一只锦囊,匆匆拔开门闩夺门而去。新娘心乱如麻,穿衣起身,坐在床沿对着早已燃尽的龙凤花烛发呆。天光微亮,使女端着洗脸水进来。新娘便问:“老爷家的金镯子是借来的吗?”“哪有此事,方圆百里谁不知晓老爷家是本地有名的大财主,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使女笑着摇头道。新娘惊疑失色,忙将新郎撸去金镯子之事匆匆讲了。
使女慌忙跑往后楼向二老禀报,二老大吃一惊,匆忙去到新房。惠兰含泪述说一遍,二老惊惶,立即叫下人四处找寻。突然听得康府老长工惊呼:“少爷死在这里了!”这呼声如五雷击顶,吓坏康府满门。只见老长工正把少爷的尸体从楼梯底里边拖出来。
霎时间康府上下哭声大起,一片混乱。
天亮后,南康县衙接到报案,知县太爷知道康洪是本地乡绅之首,忙亲自带领三班六役、师爷、仵作等一行人,急匆匆赶到康府。康洪礼迎县尊进府,一五一十泣诉一番。县尊命仵作验尸并亲自到现场察看。仵作禀告:“死者左太阳穴处被尖刀戳进,颈间有被扼伤痕,礼帽、长袍被剥。”县尊传呼新娘龙惠兰,可怜惠兰脸如白蜡,泪下若雨。“昨夜同房之人可是这死者?”县尊问。“不是。”惠兰泣答。“。甚尊又问同房那人身材、面相、口音如何。惠兰答:“身材中等,小眼,本地口音,有点口吃。”师爷在旁一一记录在案。
县尊回到县衙,当晚便召集属吏商议缉凶破案方法。议定:先从康府“人情簿”记载侦查。一月已过,杳无影踪。惠兰留在康府朝哭夜泣,自叹命苦。康洪烦急,又进了一张状子,请赣州府台衙门催办。
知县太爷为此事弄得日夜不安,与师爷反复商议,决定再传康府满门仔细盘问。最后盘问惠兰:“你能记起凶手身上有什么特征没有?”惠兰顿然脸红起来,讷讷地答:“他、他好像左手缺一指。”县太爷立即来了精神。追问道:“是左手吗?”惠兰又想了一想,肯定地答道:“是左手。”县太爷喜形于色,命惠兰退下,忙再传康洪。“你亲朋当中可有左手缺一指的?”县太爷问得突然,康洪不禁一怔,沉思片刻,说:“有一人。‘是谁?”县太爷急切问道:“远房表侄林传荣。”
这林传荣家住石城林家镇,父母早逝,妻刘氏出身城东一乡绅之家,生有一子,名林朝俊。这林传荣可是吃喝嫖赌四字犯全,夫妻俩为此经常争吵。这次康府喜事,恰恰就他一人前来。
第二天,县太爷便发出传票。第三天上午,县太爷正襟端坐正堂,县衙三班六役齐全,林传荣心慌意乱地来到衙堂前。县太爷“啪”的一记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林传荣,你在康府喜酒之夜,谋杀新郎,劫掠金器,灭绝人伦,速速从实招来!”林传荣犹如霹雳炸顶,大惊失色。稍一定神后,说:“老爷啊,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你可不能编个箍箩往我头上套啊!”县太爷二拍惊堂木,二喝道:“还想狡辩!传康洪、龙惠兰上堂!”林传荣一见康洪,声泪俱下,说:“叔叔啊,你怎么诬告起你的侄子来了!”康洪迟疑了一下,转过头,咬着牙,对惠兰说:“你就辨认吧!”惠兰面红耳赤,跪倒在地,泪如泉涌,说:“那夜,灯光朦胧,印象模糊,教我如何辨认?”“不要怕,对对身体、面相、口音,还有左手”县太爷赶忙提醒惠兰。话音刚落,林传荣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县太爷便认为他心虚,更加确认无疑。“左手缺指,独一无二,仅此一点,足以判定!”县太爷掷下红签,下令:押入大牢!林传荣三魂出窍六魄飘摇,大叫冤枉
县太爷定案心切,依清朝例法,定林传荣为大辟之罪。刑部批复,秋后处决。林妻刘氏为尽夫妻情义,临刑前夕,花了不少银子疏通牢头,带着时年十二岁的儿子朝俊前往探监。夫妻隔着栅木号啕大哭一阵,林传荣知黄泉路近,便说出一番话来:“吾妻啊,我平日吃喝嫖赌,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你和儿子,但我绝没有做那谋财害命的事啊!恨我平时行为失检,又左手缺指,才造成今日不白冤死,我虽含恨而死,但求你教好朝俊,读书上进,日后考取功名,定要他为父申冤报仇,牢记真凶是左手缺指”
却说刘氏知书达礼,深明大义,朝俊机敏好学,萤灯寒窗未有稍懈。“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朝俊十九岁考取秀才,二十岁中了举人,二十一岁进京会试,高中探花。因才貌双全,深得京考大人何老爷赏识,招赘为婿。三十岁,便被朝廷委任为江苏省巡抚衙门臬台,正三品。刘氏自是欢欣、宽慰。
初秋这天夜晚,刘氏向爱子倾诉了满腔怨愤:“俊儿,你父亲冤死至今快二十年了,如今你高官厚禄,却未为你父亲昭雪、查办真凶,这是为娘死不瞑目的大心事啊!”说时老泪潸然。朝俊是孝子,听罢双膝跪地,流泪作答:“母亲大人,不孝儿早有此打算,只是怕你伤心,一时未敢提及。” 次日,林朝俊便请假休,辞别母亲,返回家乡南康县,便访南康县时任知县曾某,详叙了当年康府血案和父亲被冤杀经过,提阅已积尘三尺的刑狱卷宗。但时过境迂,世事沧桑,只有“海阔鱼沉何处问”之感。
休假期满,林朝俊带着怅然回到巡抚官衙。当天夜晚,他召集府衙幕僚,将康府血案和父亲冤案细述一遍,征询僚属们的高见。僚属们一番慨叹,一旁一直未吭声的朱平却进言道:“真凶劫走金器,必不敢在本地出手,必定远走高飞,隐姓埋名,现今
最好混迹的地方是上海滩,依愚见,真凶十有八九在那儿。十里洋场,想捞针,谈何容易!”旁边一同僚叹道。“凡事有窍门,看你找不找!”朱平停顿一下,环顾众人接着说道,“想在上海滩混迹不受欺侮,必定加入同乡会,我们可派人在赣籍同乡会中暗中侦查” 众人齐声称赞。 当时上海除租界外,都归属上海道台管辖,上海道台又归江苏巡抚衙门管辖。1 2月中旬,林臬台派出三名赣籍亲信前往上海进行秘密侦查,三人为掩人耳目,均蔽去官方身份。三人中有个叫彭洪的,原籍江西赣州府,操一口标准的赣州话,经人再三推荐,上下打点,方加入上海赣籍同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