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调查屡屡碰壁,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往下该怎么走?众刑警心里都没底。无奈之下,5月19日,组长莫逸君干脆宣布明天都休息一天,回家补个觉,调整一下。
5月21日上午,一干刑警集中在专案组办公室,再次商量案情。睡眠得到补充之后,大伙儿的思路似乎清楚了一些,七嘴八舌纷纷发表意见,归纳起来集中在一点:应该检讨前一段时间的工作,着重回顾侦查路数是否正确。
回顾下来,觉得似乎并无问题,所有调查都是必要的,尽管没有取得成果,但不排除那些可疑之处,就没法儿寻找新的突破口。那么,突破口在哪里呢?说到这里的时候,自会议开始一直埋头抽烟的刑警奚有贵忽然提出了一个观点:之前曾经调查过的“香子”是不是有问题?
对青木香子以及其夫汪孚康的疑点,这些日子专案组可谓查了又查,已经有充分证据可以确定应该排除涉案嫌疑了,这回奚有贵怎么又提及了呢?众人纷纷朝老奚投以不解的眼光。奚有贵意识到大家领悟错了,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蒋何为临终前说的那两个字,可能不是他的情人香子,而是“箱子”。
他这一说,众人顿时恍然。可不是吗,“香子”之说,乃是死者遗孀胡飞儿最先作出的反应,专案组认为言之有理,所以就接受了她的说法。现在查下来,该案应与香子无涉,但手术医生、麻醉师都听见了蒋何为临终前的话,同样的发音应该是没有疑问的,如果不是“香子”,那也许真的就是指的某个箱子。再联系到蒋何为生前接的那桩神秘的工程,是否可以作出以下估计:有人以高酬金为诱饵,把蒋何为请去干了一桩与“箱子”有关的活儿,比如在墙内设计一个夹层,在夹层内安装用以藏匿重要物品的箱子或暗柜。因为是需要给出尺寸的,所以可能拿出箱子让他测量,当然,那应该是空箱子。蒋何为并未起疑,直到他在5月10日干完活儿在东家吃他的“最后一顿晚餐”时,还乐呵呵地来者不拒只管痛饮,直至醉倒。
之后,蒋何为在假死状态下进了棺材。如果他从假死到真死,再也没活过来,这事也就不会被警方关注了,因为他喝酒是出了名的,最后死于酒精中毒,没人会产生怀疑。哪知蒋何为命硬,竟然“死而复活”了,然后进了医院。在医院输液之后,由昏迷进入昏睡,又由昏睡进入正常睡眠阶段。别看他还是像死人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脑细胞却是正常活动的,说不定在潜意识中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经历似乎不对头。还没弄清楚具体哪里不对头,忽然胸口挨了一刀。这下,固然真的要进阎王殿了,而之前他没弄明白的事,突然间也想清楚了——人家这是要我的命啊!继而就想到了这几天他在东家干的活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挣扎着说出了“箱子”这两个字。
在座的刑警都是行家,自然一点就通。待奚有贵把自己的分析说完,现场一片寂静,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叹:“哦——这是灭口?”
莫逸君缓缓点头:“完全有这种可能!”
其实,这个推断于往下的调查并无实际帮助。尽管如此,大伙儿也非常兴奋,毕竟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很多时候,精神力量是非常重要的,有了精神,智慧甚至也会随之而来。莫逸君让大伙儿畅所欲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成熟没关系,说错了也没关系,有感可以发,无感也可以发。众人七嘴八舌,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调查方向:5月10日晚上蒋何为在东家那里喝醉后,是被一辆马车送回来的。据蒋何为之妻胡飞儿回忆,那是一辆有篷罩的私家马车,篷罩好像是用白色帆布制作的。不过,她因为忙于照看丈夫,没顾得上去看马车牌照。之后,刑警在走访群众时曾询问过这个问题,都说天已经很晚了,家家户户都关门睡觉了,没有看见蒋何为被送回家这一幕。这样,这条线索就没法儿调查下去了。现在,组长要求大伙儿群策群力,设法把这个断掉的线头续上。
众刑警就这个问题一直讨论到下午两点多,还是没有突破。莫逸君说我们走群众路线吧,大伙儿连同协防队员一起下胡同去走访群众。协防队员属于外围协助刑警开展工作的人员,并非专案组成员,他们是没有资格参加案情分析会的。刑警开会的时候,他们就在会场外面无所事事,好生无聊。这会儿听说要下胡同搞调查了,个个摩拳擦掌。当下,由刑警张景春向他们交代了调查要点,要求大家把走访工作做得细而又细,还说谁能查摸到有价值的线索,就有希望在公安机关招收正式民警时被优先录用。这话并不是无中生有信口乱说,而是有依据的,分局已经接到文件,将在6月上旬公开招收新民警,协防队员可以优先考虑——既然如此,那立功的协防队员当然更不在话下了。
当然,张景春说这话只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并没指望连正规军也没弄到的线索会让游击队弄到,哪知这样的好运气还真让协防队员李震潮撞着了。李的调查属于剑走偏锋,没像其他刑警、协防队员那样盯着人家打听那天晚上是否听见马车在蒋家门口停下的事儿,而是跟受访人闲聊天儿似的天南海北一通乱侃。这一侃,竟然就侃出了一条线索——据一个名叫关二狗的老者说,蒋何为假死后换下的衣服上有一股浓烈的烟味儿。通常说来,一个匠人师傅的衣服上有烟味儿应该属于正常,可对于蒋何为而言就是例外,他虽然嗜酒如命,却从不抽烟。于是,李震潮就要求关二狗把情况说得详细些。
关二狗是个六十开外的孤身老头儿,早年做过车站力工,后来年岁大了干不了力气活儿了,就打扫胡同、掏掏阴沟,向每家居民讨几个碎钱糊口,这一带居民家死了人,都请他过去给死者擦洗遗体,穿殓衣,换下的衣服也送给他去处置。5月11日早晨,蒋家发现蒋何为“死亡”后,也是请关二狗去帮忙穿殓衣的,换下的衣服就送给老头儿了。关二狗把衣服拿回家,发现衣服上面烟味儿挺浓,而且是一种他从未闻到过的奇怪的烟味儿,闻着只觉得有些呛鼻。他知道蒋何为是不抽烟的,寻思蒋师傅生前也许去过哪个烟味儿特大的地方。
李震潮觉得这个情节似乎反常,就向專案组长报告了。莫逸君觉得有查一查的必要,马上和李一起去找关二狗,让老头儿把蒋何为生前穿的那套衣服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关二狗把衣服拿出来,刑警闻来闻去却并无烟味儿,也没其他什么味儿。正觉不解时,关二狗告诉刑警,这衣服已经洗过了。
莫逸君等人分析下来,认为这可能是一条弄清蒋何为生前在哪里干活的线索。烟味儿重,说明干活的地方是储藏烟草的仓库,也可能是烟纸店,还有一种可能,那味儿来自送蒋何为回家的那辆马车。刑警曹正昌是个抽了二十年香烟的老烟民,便去找关二狗了解,着重询问那烟味儿的“生”、“熟”之分,听下来应该是烤过的熟烟味儿,便排除了蒋何为生前的干活地点是储藏烟草库房的可能,也不是烟纸店,因为烟纸店出售的香烟有包装,不至于有那么浓烈的味儿。剩下就是那辆马车了,如此,措施也就出来了:在全市范围内排查那辆散发着浓烈烟味儿的马车。
非载货马车是有牌照的,专案组便去市公安局交管处调取了全市马车车主的姓名地址,全组刑警、协防分头查看,要求每辆马车都必须见到。结果,全市二百一十九辆非载货马车逐一查看下来,虽然发现有七辆似有涉案嫌疑,可是一一调查后,又全部排除了。
这就奇怪了,难道之前的分析有问题?或者那辆马车是从郊区过来的?莫逸君跟老烟民曹正昌商量许久,一时难下定论。莫逸君正在考虑是否要扩大调查范围,把触角伸向郊区的时候,曹正昌却绕开马车,想到了另一个方向:关二狗闻到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烟味儿,竟连这个抽了四十多年劣质烟的老烟枪也觉得呛鼻?这一点似乎有弄清楚的必要。于是,曹正昌再去找关二狗,了解下来,认为关二狗闻到的可能是雪茄的气味。
曹正昌从没抽过雪茄,便向莫逸君提出,去弄一盒来请关二狗闻闻。当时哈尔滨市面上少有雪茄出售,曹正昌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一盒陕西出产的“冲锋”雪茄。拿去给关二狗闻,老头儿说好像不是这个味儿。曹正昌干脆点燃一支。雪茄的抽法与香烟有所不同,曹正昌第一回抽,被呛得连连咳嗽。关二狗却说“这回有点儿像了”,不过,蒋何为衣服上的气味儿比这更呛,还隐约有一股异样的香味。
专案组便去向制烟技师了解,得知具有那种异香的雪茄应该是海外产品,如古巴雪茄之类。这类雪茄目前市面上没有出售,哈尔滨解放前倒是有的。不过,雪茄的保质期有限,哈尔滨解放已经三年多,如果现在民间有人抽,必定要在保温保湿的环境里妥善储存,一般人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还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海外邮寄。调查市民自家保存雪茄的情况有难度,刑警决定先从海外邮寄上下手,到邮局调查。
哈尔滨是中国最早获得解放的大城市,新中国成立前,因国内战争的关系,进口物品需绕道苏联才能寄达。刑警向市邮电局调阅了海外邮包寄达资料,最后把目光投向一对吴姓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