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就是万国建筑博览会,之所以称为魔都,是因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J心想,“多元”,才是最吸引他留在故乡的理由。
J跟随着红衣女郎,念念不忘她的红唇,心中回想起中学时代“草蜢”唱过的《红唇的吻》,还有他第一次的亲吻。“凌晨夜静的灯下,撕开片片纯真,剖开对面拥抱着的少女冷冰掩盖着的一颗心,舞会里,烛光映照心窝仿似在舞动,柔情暗涌,她的笑声梦幻般将他内心拉近,遥望晚空,夜星光闪照身躯仿似在轻碰,相互抱拥入梦,步入彼此的内心……”
J的初吻献给了中学同桌,一个处女座完美主义的女生H。H住在华亭路上的老洋房里,父亲是开办工厂的富商,1990年代初,H家的条件显然比同班同学优厚很多。J和H是同桌,能成为朋友是因为两人共同爱好绘画,从素描、水彩、水粉直到油画。周末,他们一起去高安路的徐汇区少年宫学画画,还一起逃课看少年宫图书阅览室的小人书,一起逃课打游戏机,尤其是那个吃豆豆的游戏。徐汇区少年宫在高安路18弄20号,原是面粉大王荣德生的故居,建于1939年,三层混合结构的建筑,外立面以横线条为主,层间和遮阳板用白色边框装饰,建筑两端和阳台尽端均以弧形处理,墙面以黄色涂料直线拉毛,楼房底层外廊中央入口有两根仿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建筑的多立克式廊柱,楼顶上还有露天花园,1956年荣家捐给国家后,改为徐汇区少年之家,1960年改名为徐汇区少年宫。J和H的周末兴趣爱好能在这样一幢Art Deco建筑里慢慢培养,多年后J想起来总是觉得非常幸运。
因为同桌,因为爱好画画,J自然被邀请去华亭路H家做客。H家的洋楼略呈地中海风格,前面有带券柱廊,廊上面为阳台,小楼的背面则有直通二楼的室外扶梯,外面是棕色的石卵石墙面,那种漂亮与华贵让J觉得,住在里面的H高不可攀。那天J去的时候,H家没其他人,客厅里,H把麦当娜最新的意大利演唱会镭射影碟拿出来,和J一起坐在沙发上看,麦姐在舞台上演唱金曲《Material Girl》《Like a Virgin》,那种内衣外穿开放打扮的西式风格,J是从没有见过的,在激烈的音乐符点、青春荷尔蒙的诱惑与冲动下,J情不自禁吻了H,这是青涩的初吻。没过多久,H就转学了,说是因为父亲生意拓展,要移民去美国纽约念书,后来H家的老洋房也卖了,好像卖给一个外地来的土豪,听说把整幢楼都改造得面目全非。移民去美国,去美國读书,是那代上海人共同的记忆,J记得小时候被寄放在上海新村托儿所里,隔壁就是美国领事馆,天天涌动的人群都是排队等签证想出国。
转过乌鲁木齐南路,是建国西路,原来叫“福履理路”,现在这条马路是单行道,经常有交警守候在那里,捉罚骑助动车和自行车的人。但今晚,异常宁谧,没有交警,只有悠长的街道上红衣女子匆匆走路的细长身影。J跟随着,不时拍照,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个猥琐的偷窥狂,但又有种享受的快感,如同他看过的迈克尔·鲍威尔的电影《偷窥狂》,或是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处女作《追随》里的情节。
过了机关幼儿园,就是汪精卫妻子陈璧君的花园寓所,紧挨着的是老牌别墅弄堂“懿园”,这是1941年由当时的中国农民银行投资建造的西班牙式风格新式里弄群,J的一些有钱人家的同学和小学班主任老师住在里面。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上海最大的石库门建筑群,“建业里”。
J边跟随着,边按相机快门,边又想起在大学图书馆里翻阅过的阿根廷作家曼努埃尔·普伊格写的魔幻现实主义爱情小说《红唇》。如果人类都死了,但爱情还是会活着,活在火焰中的那种强大的情感力量,会使人得到永生——这是一部凄美的爱情小说,就像奥森·威尔斯拍的电影《公民凯恩》里玫瑰花蕾所隐喻的那种失落的遗憾。
J从大学开始,就很喜欢拉美魔幻题材小说,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科塔萨尔的《跳房子》、略萨的《绿房子》到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J都反复阅读,直到把书页翻烂。还有个原因,J在大学社团里组织过一支迷幻摇滚乐队。J搞乐团完全是为了女生C。C是J大学的同班同学,起初,他坐刚通车的地铁一号线去学校的路上经常遇见她,慢慢两人熟络起来。C以前住虹口区,是外国语学校毕业的优等生,是个喜欢西方文学的天蝎座,这些拉美魔幻小说,是C在地铁上陆续介绍给J的。C还喜欢英伦音乐,尤其摇滚乐,有次借了盘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迷墙》磁带给J,J听后,毅然报名参加了学校乐队,排练磁带里那首《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并在全校联欢会上带领乐队演唱,只为唱给C听,结果竟得到了全校最佳新人歌手的称号。还有天晚上,J拿着吉他去C的宿舍楼窗沿下弹唱她喜欢的乔治·迈克尔的歌《Kissing A Fool》,C觉得很感动也很浪漫,于是答应做J的女朋友。但对于J,不幸又一次来临了,C只读了一年大学就考好雅思留学去了英国,追寻她的英伦之梦。工作以后,J还是会时常想起C,想起C喜欢的音乐,并把那些拉美小说拿出来重新翻阅复习,他经常以这些小说的主题作为灵感创作影像作品。